晨光熹微，透过书房的窗棂，在沈怀瑾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他整夜未眠，眼中布满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但神情却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悸。
当林素云慵懒地起身，正对镜梳妆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沈怀瑾站在门口，手中拿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神色淡漠。
"收拾一下行李，"他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下午随我去天津。"
林素云手中的梳子"啪嗒"一声掉在梳妆台上。她愕然转头："去天津？为什么？"
"部里在天津筹建分厂，同时华北一带时疫流行，需要协助防疫。"沈怀瑾将档案袋放在桌上，"我己经替你准备好了车票。"
"可是......"林素云下意识地抗拒，"为什么要我去？我在这里很好......"
"你是我妻子。"沈怀瑾打断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冷冽如刀，"在这种时候，理应同行。"
林素云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见沈怀瑾从档案袋中抽出一张信笺，轻轻推到她面前。那是赵世清写给她的情书，字迹熟悉得刺眼。
她的脸色瞬间煞白。
"或者，"沈怀瑾的声音依然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你可以选择不去。只要赵世清愿意离婚娶你，我即刻放你自由。"
林素云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丈夫。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可他的反应却如此反常，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这冰冷的、近乎残忍的抉择。
"我给你一个时辰考虑。"沈怀瑾转身，走到窗前，"一个时辰后，我要知道你的答案。"
林素云跌坐在梳妆凳上，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去天津？那个正在闹时疫的地方？她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是......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或许这是个机会？既然事情己经败露，不如就此摊牌，让世清带她远走高飞！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再也遏制不住。她匆匆起身，换上一身素雅的旗袍，连首饰也顾不上戴，只抓起手提包就往外走。
"我去找李小姐道别。"她强作镇定地对沈怀瑾说。
沈怀瑾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林素云几乎是跑着出了沈府，叫了辆黄包车，首奔《平报》报社。她心中怀着一丝侥幸，一丝期待，想象着赵世清得知消息后会如何欣喜，如何迫不及待地要带她离开这个牢笼。
到了报社，她让门房通报。不一会儿，赵世清匆匆走了出来，见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素云？你怎么来了？"
林素云将他拉到一旁，急切地低语："世清，他知道了！他要带我去天津，那个闹时疫的地方！你说过要带我走的，现在正是时候！"
赵世清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眼神闪烁："去......去天津？这个时候？"
"是啊！"林素云抓住他的衣袖，"你不是说过，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带我离开那个冰冷的家吗？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赵世清的表情变得极其不自然。他勉强笑了笑："素云，你听我说，现在不是时候。《平报》正要扩版，我手头有几个重要的专栏要写，实在走不开。而且......而且天津现在时疫横行，太危险了......"
林素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作者“山城咔嘣脆虾条”推荐阅读《民国贵妇的觉醒：从沙龙到善堂》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我的意思是，"赵世清压低了声音，"你先随他去天津，等这阵子风头过了，我再想办法接你回来。你放心，我对你的心意不会变......"
"赵世清！"林素云的声音颤抖起来，"你当初是怎么说的？你说我是你今生唯一的知音，你说要带我去看遍这世间的风景！现在机会来了，你却......你却退缩了？"
"这不是退缩！"赵世清的语气变得急躁，"这是权宜之计！你想想，若是现在私奔，我的名声就全毁了！《平报》的主笔拐带他子，这让我以后如何在文坛立足？"
林素云怔怔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她想起往日他那些信誓旦旦的承诺，那些缠绵悱恻的情话，此刻都变成了刺耳的讽刺。
"所以......"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的名声，比我的幸福更重要？"
"你怎么不明白？"赵世清的语气近乎哀求，"我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袁大总统身边几位要员都很欣赏我的文章。若是此时闹出丑闻，一切就都完了！素云，你再忍耐一段时间，等我站稳脚跟，一定......"
"够了。"林素云打断他，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
她缓缓松开抓着他衣袖的手，后退两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她曾经视为真爱的男人。他依然英俊，依然风度翩翩，可是此刻在她眼中，却变得如此陌生，如此虚伪。
原来那些慷慨激昂的救国言论，那些风花雪月的浪漫情怀，都不过是包裹着自私与懦弱的华丽外衣。在真正的考验面前，他选择的永远是自己。
"我明白了。"她轻轻地说，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镜花水月，终是虚妄。"
说完，她转身离去，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
赵世清在她身后急切地呼唤："素云！你听我解释！素云！"
但她再也没有回头。
回到沈府时，林素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沈怀瑾依然站在书房窗前，听到她的脚步声，缓缓转身。
"决定好了？"他问。
林素云点了点头，声音干涩："我去天津。"
沈怀瑾的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他走到书桌前，拿起早己准备好的行李单："这是你的行李清单，我己经让下人收拾好了。下午三点的火车，不要迟到。"
林素云接过清单，看也没看就攥在手中。她抬头望向窗外，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下来，乌云密布，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天津......"她喃喃自语，眼中一片死寂。
这一刻，她生命中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丈夫的冷漠，情人的背叛，将她推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下午三时，开往天津的列车在汽笛声中缓缓启动。林素云靠在车窗边，望着月台上匆匆来往的人群。在站台的角落，她似乎看到了赵世清的身影，他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远远地望着这边。
但她很快转开了视线。
窗外开始下起雨来，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模糊了视线。她闭上眼，任由泪水无声滑落。
列车加速，驶向那个充满未知与危险的城市。而她的人生，也从这一刻起，彻底改变了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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