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有令！”
他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地大声宣布。
“所有开垦出来的边角料土地、贫瘠荒地，只要原本不在官府税册上的。”
“今年种出来的收成，将军一个子儿都不收！”
“收成全是你们自己的！”
“不！征！税！”
这三个字，宛如一道天雷，在人群中炸响。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狂喜。
“不征税？真的不征税？”
“我的天爷啊！我没听错吧！”
“那我家后山那片乱石坡，岂不是也能……”
“快！快回家拿锄头去！把村口那片荒地给它开了！”
那些曾经被他们嫌弃的荒山、坡地、犄角旮旯。
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闪闪发光的宝地。
整个山西的百姓，都陷入了一种疯狂的开荒热潮之中。
官署内。
江晟听着手下传回来的报告，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一个心腹幕僚有些不解地问道。
“主公，既然要施恩于民，为何不干脆宣布三年不征税？”
“那样百姓岂不是更加感恩戴德？”
“而且，那些贫瘠土地也免税，我们岂不是损失了一大笔收入？”
江晟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你啊，还是不懂人心。”
“升米恩，斗米仇。一点税不收，老百姓反而会觉得不踏实。”、
“会怀疑我是不是有什么更大的图谋。”
“给他们一个明确的、可以接受的负担，他们才会觉得这一切是真实的。”
他放下茶杯，眼神变得深邃。
“至于你说的损失……呵呵。”
“你以为我真的指望靠这点税收发财？”
“你只看到了新作物的高产，却没看到，小冰期要来了。”
“天灾之下，粮食会大规模减产。”
“就算有这些新作物，也只能保证老百姓饿不死，勉强糊口罢了。”
“我真正的目的，从来不是税收。”
他用手在沙盘上划过，从平原到山地，覆盖了每一寸土地。
“我的目的，是这个。”
“是把所有能利用的土地，全部利用起来！”
“用种植面积的极限扩张，来对冲天灾带来的产量下跌！”
“我要的，不是一个富庶的山西，而是一个没有饿殍的山西！”
“只要不死人，只要老百姓能活下去，他们就是我最坚实的后盾。”
“有了人，就有一切。”
“这，才是我真正的利润。”
大同府，田垄之间。
江晟背着手，慢悠悠地走着。
他脚下踩着松软的泥土，空气里满是新翻的土腥味儿，混着庄稼的清香。
放眼望去，一片片绿油油的作物长势喜人。
“总爷，您瞧瞧，这玩意儿可真邪乎。”
一个老农蹲在田边，小心翼翼地刨开一小块土。
露出底下几个圆滚滚的土豆。
他满是褶子的脸上，笑得合不拢嘴。
“就这么一小棵，底下能结七八个，这要是收了，一亩地得产多少粮食啊！”
江晟也蹲下身，捻起一小块泥土。
“老乡，这还只是开始。”
“等秋后收了，留足了种，明年咱们就把这玩意儿种满整个山西。”
“到时候，谁还怕饿肚子？”
老农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
“托总爷的福，托总爷的福啊！”
江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目光却投向了远处。
远处，是更大片，更平整，也更肥沃的田地。
可那些田里，种的却不是土豆和玉米，而是传统的小麦和谷子，甚至有些好地就那么半荒着。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老乡，那些地是谁家的？”
老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上的喜色顿时褪去，换上了一抹畏惧。
“总爷，那是王员外家的地。”
“这方圆几十里，最好的地，一大半都是他们家的。”
“咱们这些人啊，能有几分薄田糊口，就己经是祖上积德了。”
江晟的眉头皱了起来。
“王员外？”
“哪个王员外？”
“就是以前在京里当过官的那个王老爷，告老还乡后，就在咱们这儿置办产业。”
老农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了。
“他们家是官身，交的税可少了，可地是真多啊。”
“咱们呢？地少，税可一点都不少。”
“官府的摊派，杂七杂八的苛捐杂税。”
“最后不都得落到咱们这些泥腿子头上？”
“这日子啊，一年比一年难过。”
“交不起税，就只能卖地。”
“卖给谁？”
“还不是卖给王员外他们这些大户。”
“这不就……越过越穷，人家越过越富嘛。”
老农的话，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下敲在江晟的心上。
他早就知道明朝的土地兼并问题严重。
两百多年的王朝，积重难返。
富者田连阡陌，穷者无立锥之地。
农民活不下去，最终的结果就是揭竿而起，把这个王朝掀个底朝天。
他江晟来了，就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尤其是在他的地盘上。
他要推广新作物，就需要大量的土地。
可土地呢？
全特么在这些地主老财手里攥着！
他娘的，不把这些地抠出来，他推广个屁的新作物！
江晟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看着远处那些肥沃的田地，心里己经有了盘算。
这帮蛀虫，是时候给他们来一剂猛药了。
大同总兵府，议事大厅。
江晟高坐主位。
下首两侧，乌泱泱坐满了人。
这些人，就是江晟召集来的山西各县的地主大户。
他们中不少人，祖上或者自身都当过官，是所谓的“乡贤”、“士绅”。
“各位，安静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江晟环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今天请大家来，没别的事。”
“就是想跟大家……商量个事儿。”
一个头发花白、看起来颇有威望的老者站了起来，拱手道：
“江总兵但说无妨。”
“我等必定洗耳恭听。”
“好。”
江晟点点头，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刀。
“我也不跟各位绕弯子了。”
“一句话。”
“我要求各位，把自己名下一半的土地，分给治下的百姓。”
所有地主都懵了。
他们怀疑自己听错了。
分一半土地给泥腿子？
这跟首接从他们身上割肉有什么区别！
“江总兵！你这是在开玩笑吧！”
一个中年地主“噌”地站起来，满脸涨红。
“我家的地，那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是花真金白银买来的！”
“凭什么你说分就分？”
“就是！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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