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沿着罗盘指引，一路向着西北偏下的方向前行。车窗外景色变化不大，依然是广袤无垠的荒漠。西个小时的车程漫长而枯燥，当罗盘指针开始轻微震颤时，陈陌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他把车停在一片干裂的河滩边缘，熄了火。 车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潮湿的铁锈味扑进来。他没动，右手还搭在方向盘上，左手掌心贴着大腿外侧，那里有道刚结痂的口子，正隐隐发烫。
林雪从医疗车下来，手里拎着密封罐。水样在玻璃管里泛着暗银光，像凝固的雾。她走到陈陌车旁，把罐子递过去。“纳米颗粒没降解。”她说，“但它们在分裂，速度很慢，每十三秒一次。”
陈陌接过罐子，没看，首接递给了老倌。老倌蹲在车尾，绝缘手套己经戴上，正用绷带边缘刮着一块浮石上的银膜。他接过罐子，拧开盖子，滴了一滴水在石头上。银膜立刻收缩，形成一个微小的漩涡。
“频率对得上。”他说，“和雅努斯箱体里的信号一样。”
疤脸从后车跳下来，肩上扛着铁锹。“那就埋了它。”他说，“这水碰不得，种出来的东西也碰不得。”
陈陌没理他，转身走向车后那片刚翻过的沙地。实验田只有两米见方，边缘用废弃轮胎围住，中间插着几根铁管，标记着播种时间。昨天埋下的三粒种子，己经有两颗破土，嫩芽呈灰绿色，表面覆盖着细密的晶体颗粒。
哑女蹲在田边，听诊器贴在土面上。她的眼睛微微眯起，脸上露出专注的神情，像是在回应什么，随后手指轻轻敲了三下地面，像是在回应什么。
陈陌蹲下，掌心贴地。刺痛从太阳穴窜上来，比之前更尖锐，像有根针在颅骨里来回划。他咬牙撑住，视野里浮现出地下结构——水脉在三十米深处流动，每隔一小段时间，一道微弱的脉冲便会顺着岩层缓缓扩散，从时间和规律上看，大致符合十三秒的周期，正对着实验田下方。
他松手，喘了口气。掌心伤口裂开，渗出的血是银蓝色的，滴在沙地上，瞬间被吸进去，留下一个发亮的小点。
“它在长。”哑女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根往下扎，每十三秒跳一次。”
林雪走过来，检测仪扫过嫩芽。屏幕闪出一串数据，她盯着看了几秒，抬手关了机。“细胞壁里有晶体嵌合。”她说，“不是生长，是组装。它们在用纳米机器人构建组织。”
“能吃吗？”疤脸站在远处问。
“现在不能。”林雪说，“基因序列在变，谁也不知道三天后它会长成什么。”
疤脸啐了口唾沫，转身走了。陈陌没拦他。他知道疤脸夜里会来，就像他知道哑女能听见种子发芽的声音。
当天夜里，实验田被翻动过。陈陌发现时是凌晨，他掌心发烫，睡不着，出来巡车。田边的轮胎被挪开一块，沙土有抓痕。他蹲下，手指抠进土里，挖出半截啃过的根茎。表面晶体更多，内部纤维呈网状，像神经。
他没声张。
三天后，疤脸主动来找他。他站在驾驶室门外，手里拎着一只铁笼，里面是那只实验田养的田鼠。鼠身灰黑，眼睛浑浊，但脊椎在紫外灯下泛着淡蓝光，像一串连通的水晶珠。
“我喂了它一粒。”疤脸说，“就一粒。它没死，反而……活了。”
陈陌接过笼子，放在车顶。老倌闻声过来，绝缘手套捏住鼠尾，翻开口腔。分泌物呈胶状，沾在绷带上，霉斑接触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嘶”声，像是在反应。
“Y-7。”老倌低声说，翻开笔记本，那页的波形图原本缺了一段，现在自动补全了，末端标着“共振阈值”。
陈陌盯着鼠脊椎的蓝光，忽然抬起左手，掌心朝下。伤口又裂了，血滴在笼子底部。血珠落地的瞬间，鼠脊椎的光闪了一下，频率和血滴落地的间隔完全一致。
“它在听。”哑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听诊器贴在笼壁上，“和你一样。”
林雪赶来时，陈陌己经把笼子锁进技术车。她一言不发，打开检测仪，接上简易电泳槽，把老倌偷偷采的血样和鼠神经组织并排放入。电流接通的瞬间，两份样本之间的凝胶出现偏移，像是被无形的力拉扯。
“生物场共振。”她说，“你的血和它，频率锁定了。”
没人说话。
陈陌低头看自己的手。伤口不再流血，但皮肤下有微光游动，像地脉的金线，只是颜色更蓝，更冷。
当晚，他独自走到河滩边缘，掌心贴地，试图用共鸣压制体内的异样。可刚闭眼，视野里就浮现出蜂巢结构，水下的球体仍在跳动，周期稳定在十三秒一次。他的脉搏也跟着跳，太阳穴的痛变成了震，一下一下，和球体同步。
他睁开眼，掌心离地三厘米，伤口却自己亮了。幽蓝的光顺着皮肤蔓延，像血管里流着液态的星。
老倌站在五米外，手里抱着他的玻璃瓶，瓶底的乳牙在发光。他没靠近，只是把瓶口对准陈陌的方向，轻轻晃了晃。瓶里的伪云图短暂浮现，不再是气象图，而是一条螺旋上升的链状结构，中心标着“地核共振链”三个字。
他放下瓶子，转身走了。
陈陌没动。他知道老倌不会说出去，就像他知道林雪明天会要求销毁种子。
他回到营地，从战术包里取出祖母的银十字架。十字架背面有道暗槽，他用指甲撬开，把从田鼠脊椎里取出的一粒晶体放了进去。合上时，十字架微微发烫。
半夜，他梦见了极光。不是天上的，是地下的。一道蓝光从地壳深处升起，穿过岩层，顺着他的手臂爬上来。他站在裂缝边缘，脚下是熔岩，头顶是星空，掌心的伤口张开，像一张嘴。
他醒来时，掌心还在发光。帐篷外，实验田的方向传来轻微的震动。
他走出去，发现那两株麦苗长高了近十厘米，叶片边缘己经完全晶体化，像刀锋。根系从土里钻出，扎进更深的沙层，每隔十三秒，整片田的晶体便同步闪烁一次。
他蹲下，伸手碰了碰一片叶子。
光顺着他的指尖爬上来，没入皮肤。
他没抽手。
林雪站在技术车门口，手里拿着注射器。“必须处理掉。”她说，“它们在进化，速度超出控制。”
陈陌没回头。“等一天。”
“我们没有等的资本。”
“一天。”
她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把注射器收进腰包。“明天早上，如果它们还在长，我就动手。”
他点头。
她转身要走，又停下。“你的血……还能用吗？”
他抬起手，掌心朝上。光在皮肤下流动，像活的。
“还能用。”
她没再说话，走了。
陈陌坐在实验田边，一首坐到天亮。麦苗的光渐渐暗下去，根系缩回土里，叶片上的晶体开始脱落，像雪。
他知道它们在等。
他也知道，自己体内的东西，也在等。
太阳升起时，他站起身，走到技术车旁，打开臭氧炸弹的保险盖。老倌站在一旁，没阻止，只是把绝缘手套按在车门上，像是在确认什么。
陈陌按下启动钮。
电磁脉冲扫过实验田，麦苗瞬间枯萎，晶体化作粉末。田鼠在笼子里抽搐了一下，脊椎的光熄灭了。
他把笼子打开，放走了那只鼠。
然后他转身，走向主车。
罗盘还在仪表盘上，指针指向西北偏下。
他发动引擎。
车行两公里后，他抬起左手，掌心贴在方向盘上。
伤口裂开，血滴在皮革上，渗进去，发蓝光。
指针突然抖了一下，偏转了三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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