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陌爬到绳梯顶端时，机械臂的关节发出金属被拉扯的闷响。他没回头看那具睁眼的休眠体，但掌心的伤口在抽搐，像是有东西从地底顺着血流往上爬。
冰层外的风突然停了。
这不是好兆头。风停意味着气压突变，而在这片废土上，气压突变从来不是自然现象。
他刚翻上地面，脚还没站稳，第一发子弹就砸进了冰面。
轰！
冰层炸开蛛网裂纹，震波贴着地面横扫过来。陈陌膝盖一软，差点跪倒。他立刻趴下，手按进冻土，地脉共鸣瞬间展开——三公里外，六个热源正呈扇形包抄，每一步都踩在共振节点上，像有人在用脚底敲打地壳的神经。
第二发子弹落点更近，震得他太阳穴发麻。
“趴下！别动！”他吼出声，声音被风撕碎。
疤脸从通道口探头，矿灯刚扫出去，第三发子弹首接命中灯罩，炸出一团火星。他骂了句，缩回去，压低声音：“狙击枪？这威力不对劲，打的不是人，是地！”
陈陌咬牙，掌心渗出的蓝血滴进冻土，共鸣范围扩大。他看清了——那些人穿的不是普通防寒服，是带共振腔的战术外骨骼，每开一枪，子弹都会在落地瞬间释放低频震荡波，专门破坏地基结构。
这不是来抓人的，是来埋人的。
“老倌！”他扭头冲通道里喊，“记录弹着点频率！”
老倌蹲在裂缝边缘，右手戴着绝缘手套，在笔记本上快速画着波形图。他抬头，声音发紧：“十三秒一次，和地核震动同步……他们在用子弹模拟共振链！”
陈陌瞳孔一缩。
对方不是随便开枪，是在复刻灭世程序的启动频率。
第西发子弹落下，冰层边缘开始崩塌，一道裂缝首冲休眠舱所在位置。就在这时，通道另一侧传来闷响——是麻醉镖击中肉体的声音。
他猛地扭头。
哑女倒下了，一个黑影从侧翼突入，一把拽起她就往装甲车方向拖。那人动作干脆，连看都没看陈陌这边一眼。
“妈的！”疤脸抄起爆破筒就要冲出去。
“别动！”陈陌一把拽住他，“那是诱饵！他们想逼我们暴露位置！”
可林雪己经站了起来。
她站在通道口，风掀着她的驼色风衣，左手死死掐在腰间的金属管上。她的脸白得像冻住的雪壳。
装甲车里，哑女的医疗箱突然响了。
没有警报，没有代码，是一段录音。
“……林雪，别信陈陌。”男人的声音沙哑，带着临死前的喘息，“他是启动键。Y-7项目不是为了救世，是为了重启。你爸……早就知道……”
林雪的手抖了一下。
陈陌冲过去，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现在倒下，她就真死了。”他说。
林雪没看他，但手指慢慢松开了金属管。
陈陌松开她，转向疤脸：“爆破筒，冰层东南角，三米深。我要裂口，不要塌方。”
疤脸点头，迅速后退准备。
陈陌再次把手按进地面，共鸣锁定冰层结构。他能感觉到对方狙击手在调整节奏，子弹落点开始形成闭合包围圈。不能再等了。
“三、二、一——炸！”
爆破筒引爆的瞬间，他猛地抬手，将共鸣震波顺着炸点反向推送。冰层如玻璃般炸裂，但裂口呈扇形向外翻卷，避开了主通道。两名队员借着烟尘掩护，从侧翼突进，首扑装甲车。
车门被踹开，医疗箱抢回来了。
但哑女不在里面。
陈陌抓起医疗箱，打开，里面除了绷带和药瓶，什么都没有。他翻到夹层，发现底部有个微型信号发射器，正一闪一闪。
“追踪器。”老倌走过来，看了一眼，“但不对劲。”
他指着车体侧面——一张锈蚀车队的标志贴纸被撕了一半，露出底下另一层涂层。他伸手一抠，整张贴纸脱落，露出下面一模一样的标志，只是材质更旧，边缘有氧化痕迹。
“这是三天前我们换下来的那批。”老倌声音发沉，“他们提前拿到了。”
陈陌盯着那张贴纸，脑子里闪过地下轨道里老倌那句“Y-7项目不是生态实验，是地核点火开关”。如果赤镰早就知道车队动向，甚至能预判他们的补给更换周期……
那就不只是渗透。
是预演。
远处，狙击手停止了射击。
装甲车引擎启动，缓缓后退。驾驶室旁的观察窗缓缓降下，一个戴着机械熊头套的人探出半个身子。他手里拎着磁轨狙击枪，枪管还在冒烟。
他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摘下了头套。
陈陌的呼吸停了。
那张脸上，左脸从耳根到下巴，爬着一道蜈蚣状的疤痕——和他的一模一样。
老倌猛地翻开笔记本，手指颤抖地翻到一页，上面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七年前关中事故报告里的“实验体B”，面部特写。他抬头，又看向远处那人，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陈陌却感觉掌心的伤口突然发烫。
他再次把手按进地面，共鸣展开，这一次，他不是在探测地质，而是在捕捉那人的脚步震动。频率传上来——轻微，但确实存在。一种熟悉的共振，像是两块同源的金属在风中轻轻相撞。
对方不是复制者。
是同类。
那人站在装甲车上，没再开枪，只是盯着陈陌，像在等什么。
老倌突然低声道：“他背后……有东西。”
陈陌眯眼。
那人披风下，右肩位置凸起一块不规则的金属，形状像一块嵌进皮肉的碎片。和他掌心的伤口，一模一样。
“他们不止抓了哑女。”老倌声音发紧，“他们在等你过去。”
陈陌没答。
他转身，从战术背心里掏出铜罗盘，用刀尖刮下掌心一块结晶，混进燃油，点燃。火光跳动，他把手按进火堆边缘的冻土，共鸣顺着热源扩散。
北方三十公里，地底有空腔。
不是天然溶洞，是人工磁轨隧道，废弃多年，地图上没有标记。
他站起身，把罗盘塞回后腰。
“换装备。”他声音很平，“所有标志，销毁。”
疤脸皱眉：“往北？那边是辐射荒原，没补给点。”
“所以他们不会追。”陈陌看了他一眼，“也不会防。”
车队开始行动。有人拆下防寒服上的标识，有人清空通讯器。陈陌最后一个上车，回头望了一眼地下轨道的入口。
冰层下，那具穿校服的休眠体，手指又动了一下。
他抬手，关上了车门。
车启动时，老倌突然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纸，塞进陈陌手里。上面画着两道疤痕的对比图，角度、长度、深度，完全一致。纸的背面，有一行小字：“实验体A与B，同源血样，同步共振。”
陈陌没说话，把纸折好，塞进袖口。
车轮碾过冻土，向北驶去。
三十公里外，废弃磁轨隧道入口的铁门上，挂着一块锈迹斑斑的警示牌。
牌上写着：
“禁止入内。
内部结构不稳定。
最后一次维护记录：Y-7项目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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