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陌的手指还悬在冰壁前，晶体的光从皮下渗出，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了。通道尽头的门缝里透出的光微微晃动，地下的脉动顺着掌心爬上来，不是警告，也不是吸引——是回应。
他收回手，指节发麻。
身后的林雪踩上第一级冰棱，风从通道深处灌进来，带着一股铁锈混着药水的味道。疤脸跟在最后，靴子磕在冰阶上，声音闷得像敲在罐头里。
冰梯通向一片开阔地。雪被清过，露出底下灰白色的硬化路面。几排低矮的金属屋沿坡而建，屋顶压着防风网，墙上刷着褪色的蓝条纹。一个铁塔架在高处，天线歪斜，挂着半片旗，看不出原本的图案。
没人出来迎接。
车队刚停稳，铁门滑开，五六个穿厚棉服的人走出来，手里端着枪，枪口压低，没对准人，也没放下。
陈陌扶着车门下车，右臂贴着身侧，袖口遮住晶体边缘。他刚站定，就听见林雪闷哼一声。
一个戴口罩的女人上前，掀开林雪的袖子，露出手腕内侧那道暗红疤痕，像烧焦的蜈蚣。
“L型灼伤。”女人回头喊，“带她走。”
林雪往后退了半步，“你们是谁？凭什么——”
话没说完，两侧的人就围了上来。老倌想拦，电击棍砸在他肩上，他跪下去，笔记本掉进雪里。
“别动。”陈陌开口。
疤脸手摸到刀柄，陈陌用鞋尖碾了碾地上的烟头，一下，两下，三下。疤脸停住。
林雪被带走时回头看了一眼。陈陌没动，但右手己经贴上了车底的金属壳，指尖顺着焊缝滑到底面冻土。
掌心一热，地脉共鸣启动。
太阳穴立刻抽了一下，像是有根针在太阳穴里搅。视野发白，持续了两秒。他咬住后槽牙，把感知压进地下。
两公里内，冰层稳定，没有追兵。但三十米下有东西——金属框架，规则排列，还有微弱的水流声，不是自然走向，是管道循环。更深处，几处热源聚集，像是反应堆残余。
他闭眼，用铜罗盘在掌心划了个方向，刻度自动偏转，指向聚落东侧那栋封闭的灰楼。
“看见什么了？”老倌喘着气，被哑女扶起来。
陈陌没答。他捡起笔记本塞给老倌，“查查这地方的供能系统，看有没有地下连接。”
老倌翻了两页，抬头：“风力为主，但负载不对。这地方用电量至少是现在十倍。”
陈陌点头。他靠在车边，又把掌心贴地，这次只放了三秒。共鸣比平时更滞涩，右臂的晶体从肘部往下泛着暗青，像是被冻住了。
他卷起袖子看了一眼，皮肤底下有细纹在爬，像裂开的釉。
“得进去。”他说。
晚上，聚落断了外区供电。陈陌带着哑女绕到灰楼后侧，墙根结着冰，厚度不均。他让哑女把听诊器贴在墙缝，自己蹲在旁边。
脚步声从里面传来，规律，七分钟一趟。
“等下一次。”陈陌说。
第七分钟，脚步远去。他从袖口抽出银十字架，掰开背面，露出一小段导线。他割开左臂旧伤，血刚渗出来就抹在门侧的热感器上。
感应器闪了下红光，停了两秒，变成绿。
门缝拉开。
里面是斜坡通道，墙面刷着防潮漆，往下走十米，空气变暖，有消毒水味。尽头是合金门，锁口结着霜。
共鸣穿不透。
陈陌贴墙蹲下，手掌按地。地下三十米，水流声更清晰了，还有微弱的电流嗡鸣。他闭眼，感知扩散，突然捕捉到一串断续的震动——不是机械，是心跳，很慢，但整齐。
下面有人，不止一个。
他睁开眼，哑女正盯着门缝。她摘下听诊器，手指在掌心画了个“十”，又点了点耳朵。
陈陌懂了。她在里面听到了呼吸声。
他从战术带上取下小型切割器，卡进门缝。机器刚启动，远处传来脚步。
两人立刻贴墙。
守卫走过，靴底踩在冰面上，声音清脆。等脚步消失，陈陌重新启动切割器。三分钟后，锁芯断开，门开了。
里面是长廊，两侧是冷冻舱，一排十二个，全黑着。中央控制台屏幕灭了，但备用电源还在运行，指示灯微闪。
陈陌摸到开关，按下。
灯亮了一半。
冷冻舱的盖子透明，他走过去，掀开第一个遮布。
人脸被金属罩盖住，只露出左腕。每具实验体的左腕上都有同样的灼伤，L型，边缘焦黑，像是被烙铁压过三次。
他拉开记录面板，系统提示：权限注销。
老倌带的破解器插上去，只读出一行残存日志：“所有改造体植入反制基因锁，一旦方舟启动即自毁——这是最后的保险。”
编号列在下方：L-01至L-15。
L-09被标红。
陈陌盯着那行字，右手突然一抽，晶体从皮肤下凸起，像要撑破皮肉。他靠住墙，太阳穴突突跳，嘴里发苦。
“L-09是林雪。”他说。
哑女站在最后一具冷冻舱前，没动。她忽然伸手，掀开那具实验体的罩子。
脸是陌生的，但左腕的伤和林雪的一模一样。
她转头看陈陌，手指轻轻敲了敲舱壁。三短一长，是他们约定的“危险”信号。
陈陌走过去，手掌贴在舱体上。共鸣传进去，他感觉到里面还有微弱的电流循环，不是维持生命，是监控。这些人都没死，只是被冻住，等着什么指令。
他拔掉破解器，塞进怀里。
“走。”他说。
刚到门口，外面传来脚步声，比之前密集。他关灯，两人退回走廊阴影里。
门开时，一道手电光扫进来。是疤脸，手里拎着酒壶残壳，脸色发青，手在抖。
“你他妈去哪儿了？”他压低声音，“我差点把守卫捅了。”
陈陌没理他，问：“林雪呢？”
“关在医疗室，门口两个岗。他们说她是‘缺陷体’，要等评审会决定怎么处理。”
陈陌点头，“你回去，别惹事。”
“你呢？”
“再进去一趟。”
疤脸盯着他，“你手在抖。”
陈陌低头看右手。晶体己经爬到肩膀边缘，皮肤绷得发亮，像是随时会裂开。
他把袖子拉下来，“没事。”
疤脸没动，“你要是出事，我们全得栽这儿。”
“那就别让我出事。”陈陌说，“看好她。”
疤脸咬了口酒壶边缘，转身走了。
陈陌回到控制台，重新接上破解器。这一次，他用左手按住太阳穴，右手输入指令。老倌的程序跑完，调出一段备份视频。
画面里，一排实验体躺在操作台上，全是女性，左腕灼伤。一个穿白大褂的背影在记录：“L系列基因改造体全部植入自毁程序，触发条件为方舟主系统激活。林雪为第九号，表现最稳定。”
视频结束。
陈陌拔掉设备，靠在墙上。他的右手贴着墙面，透过共鸣，能感觉到上方医疗室里林雪的生命信号——平稳，但被某种频率干扰着，像是有低频电流在她体内循环。
他闭上眼，再睁开。
“不是缺陷。”他低声说，“是开关。”
哑女站在他旁边，忽然伸手，把听诊器递给他。
他接过来，贴在墙上。
里面传来极细微的脑波信号，不是一个人，是十几道，全都和冷冻舱里的实验体同步。
同一时间，医疗室的灯闪了一下。
林雪在床边坐起来，低头看自己的手腕。那道伤突然发烫，像是被重新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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