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子灌进嘴里时，陈陌还在往下掉。
他没喊，也没挣扎，右手死死攥着十字架，左手猛地往脸上划了一道。血混着沙糊住眼睛，疼得他眼前一清。幻象断了。
脚底终于触到实土，整个人摔进一堆松软的黄沙里。他趴在地上咳了几声，吐出一口带血的沙，撑着要起身，右臂却像被钉住一样动不了。晶体表面裂纹更多了，黑液顺着指尖往下滴，每滴一滴，手臂就轻一分，可脑袋反而更沉。
他喘了两口气，把十字架塞回脖子底下，慢慢把手按进沙地。
地脉共鸣启动的瞬间，太阳穴像是被锥子扎了一下。他咬牙撑住，意识顺着地面铺开。
三百米下，有东西。
不是活人，也不是废墟。是成片的金属结构，排列规整，电流在管道里缓慢流动，频率稳定得不像废墟该有的样子。裂变电池的衰变波，错不了。
他收回手，喘得更重了。这地方不该存在。地图上没标，疤脸的情报里也没提过沙漠底下有这种规模的设施。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方是旋转的沙幕，像一口倒扣的井，己经看不到出口。其他人呢？
他趴在地上，耳朵贴地，用指尖轻轻敲了三下。
等了十几秒，又敲三下。
远处传来回应——两短一长，六盘山基地的老摩斯码。有人活着。
他爬起来，沿着震动传来的方向走。沙地松软，每一步都往下陷，走得很慢。走了大概半公里，翻过一道沙丘，看见两个人影倒在背风面。
疤脸仰面躺着，左眼的矿灯碎了，眼皮半睁，脸上全是沙。老倌趴在他旁边，胸口一起一伏，手里还抓着臭氧炸弹的残壳。
陈陌蹲下，拍了拍老倌的脸。老头咳了几声，睁开眼，看见是他，嘴唇动了动：“其他人……”
“不知道。”陈陌打断他，“先活下来。”
他转向疤脸，用力掐了下人中。疤脸猛地抽了口气，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左眼慢慢聚焦。
“门……开了？”疤脸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
“没门。”陈陌说，“下面有壳，能挡磁暴。”
老倌挣扎着坐起来，抬头看天。天是灰的，云层低得压人，罗盘指针在兜里疯转，通讯器屏幕一片雪花。
“磁场乱了。”老倌说，“不止是自然磁暴，底下那东西在漏电。”
陈陌没接话，又把手按进沙地。这一次，他刻意放慢节奏，一点一点把感知往下压。两百米、一百五十米……突然，震动变了。
有人在走。
脚步很轻，但频率稳定，是活人。不止一个。
他站起身，朝着感知方向快步走。走了不到两百米，沙地边缘露出半截金属管，像是通风口。林雪和哑女正靠在管子旁边，林雪抱着胳膊，左臂贴着身体，哑女手里攥着听诊器，耳朵贴在管壁上。
看见陈陌，林雪抬头，眼神没动。哑女摘下听诊器，指了指地下，又做了个“电”的手势。
“底下有电，但不稳定。”老倌凑上来，喘着说，“要是避难所，门禁肯定要电。没电开不了门，电太强又会烧系统。”
陈陌看向林雪：“你能开门吗？”
林雪没说话，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腕。那道蜈蚣状的伤疤还在，边缘微微发红。
她站起身，朝前走了几步。前方沙地隆起一块，露出一扇倾斜的金属门，上面有扫描口，指示灯熄着。
她把手伸过去，贴上扫描区。
滴的一声。
门缝亮起一圈蓝光，缓缓开启。可就在开启的瞬间，一股蓝紫色电弧从门缝里喷出来，打在沙地上，烧出一串焦黑的坑。
陈陌一把将林雪拉开，自己扑过去，右臂晶体刚碰到门框，整条手臂猛地一震。他闷哼一声，膝盖一弯，差点跪下。
“磁暴边缘。”他咬牙说，“里面电场不稳。”
“那就快进去。”疤脸推了老倌一把，“等电烧完咱们？”
陈陌最后一个进。他刚踏过门槛，右臂又是一阵抽搐。他抬手按住胸口，靠在墙上缓了两秒。门在身后自动关闭，轰的一声，像是焊死了。
里面是条斜向下的通道，墙壁泛着冷光，地上散落着几块电池残骸，表面爬着细小的电弧。空气里有股铁锈味，但不重。
老倌一瘸一拐走到控制台前，伸手去按电源开关。哑女突然拉住他，指了指头顶。
天花板上，几根电线在外，电流在断口处跳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老倌点头，从背包里翻出一副绝缘手套戴上，这才按下备用电源。灯闪了两下，亮了，但亮度只有正常的一半。
“能用就行。”他说，“至少能看清路。”
陈陌没动。他靠在墙边，再次把手按在地上。这一次，地脉共鸣刚展开，就被一股杂波冲散。他皱眉，又试了一次，结果一样。
“底下有干扰源。”他说，“电池堆太密，磁场乱成一团，共鸣用不了。”
“那就别用。”林雪靠在隔离带边缘，左臂还贴着身体，“我们不是进来了吗？”
陈陌看了她一眼。她脸色发白，额角有汗，但眼神很稳。
他没再问，转头对老倌说：“清点物资，找防辐射区。”
老倌点头，和哑女一起往里走。疤脸站在原地，摸了摸碎掉的矿灯，骂了句脏话，也跟了上去。
陈陌没动。他盯着林雪的左腕。那道伤疤刚才在扫描时，似乎闪了一下。
但他没问。
通道尽头是中央控制室，后面有个小房间，堆着几块废弃的装甲板。老倌指挥哑女把板子立起来，围成一个圈，说是能挡点电磁脉冲。
“电池在东侧仓库，堆了三层。”老倌喘着说，“再过几小时，衰变加速，磁场会更强。到时候，金属会自己带电，碰一下就可能烧神经。”
“那我们能待多久？”疤脸问。
“看运气。”老倌说，“要是没别的出口，撑不过明天中午。”
陈陌靠在装甲板上，闭眼缓了会儿。右臂的晶体还在发烫，但黑液不再渗出。他试着动了动手指，还能控制。
林雪坐在对面，左手慢慢从右臂上移开。那道伤疤露了出来，边缘泛着微弱的光，像是被什么激活了。
“你早知道那门能开。”陈陌说。
林雪抬头，没否认。
“你手腕上的伤，不是事故？”
她沉默了几秒，说：“不是。”
“是谁留的？”
她刚要开口，老倌突然从控制台那边喊：“有动静！”
陈陌立刻起身。老倌指着监控屏，画面是黑白的，雪花很大，但能看清避难所外的沙地。
沙面在动。
不是风，是下面有东西在爬。密密麻麻的黑点从西面八方聚拢，速度很快。
“蝎子。”哑女低声说，把听诊器贴在墙上，“很多。”
疤脸抄起一根铁管：“来多少杀多少。”
“杀不完。”陈陌盯着屏幕，“它们不怕磁暴？”
“也许不是怕不怕。”林雪突然站起来，“也许它们是被吸引来的。”
话音刚落，右臂的晶体猛地一震。
陈陌低头看去，裂纹中渗出的黑液正顺着指尖往下滴。每一滴落地，装甲板边缘的电弧就跳得更急。
他忽然明白了。
这地方不是避难所。
是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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