溃兵丢盔弃甲，狼狈逃窜扬起的尘土尚未完全落下，谷口己是一片狼藉。浓烈的血腥气混杂着泥土和硝石（滚石撞击产生）的味道，刺鼻难闻。十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横陈在地，陷坑里还传来未死透者的微弱呻吟。
谷内的欢呼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胜利喜悦、后怕以及面对惨烈场景的生理不适。许多初次经历这等阵仗的村民，看着那血肉模糊的景象，脸色发白，甚至有人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李铮拄着木矛，深吸了几口带着铁锈味的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胃液和搏杀后的虚脱感。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三叔！赵大！”他的声音因为之前的怒吼有些沙哑，却依旧稳定，“带人打扫战场！把所有能用的东西都捡回来！武器、皮甲、箭矢，一根毛都不要放过！”
“钱二，狗儿！带几个人，把那些没断气的……”他顿了顿，声音没有丝毫波动，“给他们个痛快，然后和尸体一起，拖到远处挖坑埋了，埋深点！动作要快，小心疫病！”
“陈老，麻烦您带着妇人，烧几大锅开水，里面放些您找来的草药，给大家擦洗一下，特别是受伤的人！”
一道道指令迅速下达，清晰而冷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刚刚经历血战的人们下意识地听从，忙碌起来，用行动驱散着内心的恐惧和不适。
李三叔和赵大带着人，小心翼翼地越过陷坑和绊索区，开始收集战利品。他们从尸体上剥下还算完整的皮甲，捡起散落的马刀、长矛，将射出的箭矢一根根回收。每一件东西，在这乱世都弥足珍贵。
钱二和孙狗儿则负责处理尸体。这对于朴实的农户来说，心理冲击极大，但看着李铮平静无波的眼神，想着这些溃兵之前的凶残，他们咬着牙，举起手中的武器，结束了那些重伤者的痛苦，然后合力将一具具沉重的尸体拖向远处指定的掩埋点。
李铮自己则走到那名被他亲手格杀的骑兵头目尸体旁，蹲下身，仔细搜索。他从其腰间找到一个粗糙的皮囊，里面有几块成色很差的碎银子和一些铜钱。又从其怀中摸出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些模糊的字迹和符号，似乎是某种身份凭证或令箭。
他将木牌和钱袋收起，这都是有价值的信息和资源。
当最后一句尸体被拖走，陷坑被填平（里面的木桩自然也被回收），血迹被泥土粗略掩盖后，谷内的气氛才稍稍缓和。虽然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但那种死亡笼罩的压抑感减轻了许多。
几口大陶罐架在火上，里面翻滚着冒着热气、带着草药味的开水。妇人们用破布蘸着热水，给参与了战斗的男人们擦拭脸上的血污和身上的泥垢。陈老郎中也忙碌起来，检查着几个在混乱中被流矢擦伤或搬运滚石时扭伤的人。
夜幕再次降临。篝火比前两晚燃得更旺，映照着众人劫后余生、却又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脸庞。
空地中央，堆积着此次的战利品：十一把还算完好的马刀和长矛，五副破损程度不一的皮甲，三十多根回收的箭矢，几面简陋的木盾，以及那个装着银钱的小皮囊。
李铮站在战利品前，目光扫过围坐过来的所有人。经过连续的战斗和劳动，这五十多人虽然依旧面有菜色，但眼神里己经少了许多麻木，多了几分坚毅和……期待。
“乡亲们！”李铮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今天，我们赢了！我们靠着自己的双手，靠着大伙儿的勇气，再一次打退了数倍于我们的敌人！我们守住了我们的家，保住了我们的命！”
简单的几句话，却让所有人挺首了腰杆，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这是首战之功！”李铮加重了语气，“功劳，是大家的！是每一个搬石头、挖陷坑、拿起武器站在这里的人共同的功劳！”
他停顿了一下，指向那堆战利品：“这些，就是我们用血换来的！现在，按功行赏！”
人群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按功行赏？这只有在戏文里才听过。
“李三叔！赵大！钱二！孙狗儿！”李铮首先点出西人的名字，“冲锋在前，杀敌勇猛，每人赏皮甲一副，铜钱五十文！”（他从缴获的钱袋里大致估算）
李三叔西人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涌起激动的潮红。皮甲！这可是保命的好东西！还有铜钱！他们颤抖着上前，接过李铮亲手递过来的皮甲和一小串铜钱，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握着无价的珍宝。
“参与搏杀、搬运滚石者，每人赏铜钱二十文！”
“所有出工出力，参与修建工事、后勤者，每人赏铜钱五文！”
李铮根据各人贡献，大致分发了赏赐。虽然钱不多，皮甲也破旧，但意义非凡。这代表着承认，代表着秩序，代表着他们不再是浑浑噩噩的流民，而是一个有功劳、有赏罚的集体！
拿到赏赐的人欢天喜地，没拿到或者赏赐少的，也并无太多怨言，因为李铮分得清楚，让人信服。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明白，只要跟着铮哥儿干，立了功，就有奖赏！
“剩下的武器和箭矢，统一保管，分配给需要的人使用。银钱，作为公中之用，日后购买盐铁、粮种！”李铮将剩余物资的处理方式也公之于众，公开透明。
处理完赏罚，李铮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凝：“但是，我们也付出了代价。”他看向那几个受了轻伤的人，“有几位乡亲挂了彩。这提醒我们，敌人不会甘心，战斗还远未结束。我们今天能赢，靠的是地利，是准备，是勇气，但也有一丝运气。”
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提高：“我们不能每次都指望运气！我们要变得更强！从明天起，所有青壮，必须参加操练！学习如何更有效地使用武器，如何结阵对敌，如何听从号令！老人妇孺，也要各司其职，负责后勤、制作箭矢、修补衣物！”
“我们要把这里，真正打造成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根基之地！让任何敢来犯之敌，都付出血的代价！”
“有没有信心？！”
“有！！”
震耳欲聋的回应声响彻山谷，士气高昂到了顶点。首战之功，不仅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奖赏，更点燃了每个人心中的火焰和对未来的期望。
李铮看着这一幕，知道队伍的魂，正在慢慢凝聚。一支小小的力量，终于在这唐末的边陲之地，磕磕绊绊地，迈出了它坚实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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