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窗上的铁锈又厚了一层,陈凡数着墙缝里长出的第三株草,指尖在粗糙的水泥墙上磨出薄茧。放风的哨声刚响,他就己经贴在铁栏边,等着老鬼慢悠悠地晃过来。
“今天学看眼神。”老鬼靠着对面的墙,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你看那个穿蓝马甲的,刚跟管教说家里寄了钱,眼睛往左上瞟了三次——撒谎时人习惯往记忆区瞟,他这是在编瞎话,十有八九是想骗管教开小灶。”
陈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那个蓝马甲犯人说话时喉结滚了滚,眼神飘忽。他默默记下,指尖在掌心画了个“谎”字。这是老鬼教他的法子,把每天学到的都刻在掌心,等夜里就着月光默写在草纸上。
老鬼原是金融圈的“鬼手”,据说当年动了某巨头的奶酪,才落得个无期。他不教陈凡那些花哨的手段,只捡最实在的教:“记人要记骨相,高颧骨的人多半好斗,塌鼻梁的人多藏私;听声要听尾音,心里发虚的人说话总爱拖长调子;至于格斗……”他突然出手,食指中指并拢,快如闪电地戳向陈凡的肋下,“不用蛮力,找软肋——这里,一下就能让对方蜷成虾米。”
陈凡踉跄着后退,疼得龇牙咧嘴,却死死记住了那个位置。此后每天放风,他都借着捡石子的功夫练指力,把小石子捏得粉碎,首到指缝渗出血才停手。
入秋时,监狱来了批新被褥。分发的狱警故意把最破的一床扔给陈凡,棉絮从破洞里露出来,像团乱草。同监室的瘦猴嗤笑:“新来的傻大个,还当自己是外面的少爷?”
陈凡没说话,默默接过被褥,夜里却把破棉絮拆出来,重新弹松了塞回去,又用捡来的碎布缝补破洞。老鬼看在眼里,递给他半块肥皂:“把布洗干净了再缝,别让人说咱邋遢。”
“他们就是故意欺负人。”陈凡的声音带着点闷火。
“欺负?”老鬼笑了,皱纹里盛着阳光,“这世上哪有平白无故的欺负?那狱警是张管教的远房表弟,张管教上个月扣了你的申诉信,你忘了?他这是替人出气呢。”
陈凡猛地攥紧了拳头。三个月前他写了封申诉信,想把赵家买通狱警的事捅出去,信却石沉大海。原来早有猫腻。
“记着,”老鬼敲了敲他的额头,“每个欺负你的人背后,都藏着利益链。要么顺着链往上找根源,要么就假装没看见——你现在还没力气扯断它。”
陈凡松开手,把肥皂泡抹在碎布上,搓出细细的泡沫。那天夜里,他在草纸上画了张关系图,把张管教、狱警表弟、赵家的名字用红笔圈起来,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从尘埃到王座血泪 用箭头连在一起。月光透过铁窗照在纸上,那些字像浸了血。
冬去春来,陈凡的话越来越少,眼神却越来越亮。放风时他不再扎堆,总一个人蹲在墙角,看似在晒太阳,眼角的余光却把每个人的小动作都收进眼里:谁跟谁偷偷交换了烟丝,谁在管教走过时悄悄挺首了腰板,谁看他的眼神里藏着忌惮——上次那个抢他饭的壮汉,被他用老鬼教的法子拧脱了胳膊,躺了半个月,从此见他就绕着走。
“快了。”老鬼在他出狱前三天突然说,递过来一张揉得发皱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个电话号码,“出去后别冲动,先找份活稳住。记住,藏住獠牙,比露出爪子管用。”
陈凡接过纸条,塞进贴身的口袋,指尖触到纸页上凹凸的字迹,像摸到了块滚烫的烙铁。
出狱那天,天刚蒙蒙亮。陈凡穿着来时的旧衣服,站在监狱门口,看着远处模糊的城市轮廓,突然觉得眼睛发涩。三年,他磨破了十五双鞋,手心的茧子厚得能刮火柴,记满了草纸的本子被老鬼烧成了灰,说“不该留的痕迹别带出去”。
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林溪带着泪痕的脸:“阿凡,我来接你了。”
陈凡坐进车里,真皮座椅的触感让他浑身一僵。林溪想握他的手,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还带着墙灰的粗糙,怕刮疼了她。
“赵家倒了。”林溪递给他瓶温水,声音带着激动,“三个月前,有人匿名寄了他们偷税漏税的证据,现在赵老板被抓了,赵峰跑国外去了。”
陈凡握着水瓶的手紧了紧。他知道是谁寄的——老鬼托人递消息时,顺带塞给他一张赵家的账目副本,上面的数字密密麻麻,是老鬼当年在金融圈时顺手记下的。
“我爸的案子也重审了,很快就能翻案。”林溪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阿凡,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陈凡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他想起老鬼最后说的话:“出去了,别学我硬碰硬。真正的狠,是让对方笑着掉进你挖的坑。”
他转过头,对林溪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藏着什么东西,像初春河面下悄悄融化的冰。
“好啊。”他说。
口袋里的纸条被体温焐得温热,上面的电话号码像个沉睡的开关,等着他在某个合适的时机,轻轻按下。而他掌心的茧子,还在隐隐发烫,提醒着那三年铁窗里的日子——不是用来遗忘的,是用来记着的,记着该怎么把失去的,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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