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刮擦过写字楼幕墙的声音像指甲划过黑板,尖锐又单调。陈凡悬在半空中,安全绳勒得腰腹发疼,手里的刮子在玻璃上推出一道水痕,映出他自己苍白的脸。十三楼的风很大,吹得他晃悠,像片随时会被撕下的墙皮。
“喂!那边的!快点!”楼下传来工头的吆喝,带着不耐烦的火气。
陈凡咬咬牙,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玻璃上的水痕渐渐连成一片,能看清楼里格子间的景象——穿西装的人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咖啡杯在桌上冒着热气,和他现在的处境像两个世界。他摸了摸内衣口袋,钢笔硌着肋骨,硬得像块没化的冰。
昨天在劳务市场听到的话还在脑子里打转。“赵家少爷”“推下河”“花钱平了”,每个字都像带钩的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他不敢信,又忍不住去想——林溪那么怕水,连小区的喷水池都绕着走,怎么会跑到江边“意外落水”?
风突然掀起他背后的工具包,一块抹布掉了下去,在半空中打着旋儿,像只断了线的风筝。陈凡下意识地去捞,安全绳猛地一坠,吓得他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
“妈的!”他低骂一声,稳住身形。抹布落在十楼的空调外机上,白花花的一片,像林溪那件被江水泡透的连衣裙。
他重新拿起玻璃刮,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眼前反复闪过林溪的脸——她举着钢笔笑的样子,她被老师批评时噘嘴的样子,她最后一次见他时,眼里藏不住的慌张。那天她明明说要去出版社送稿,怎么会跑到夜总会后门?怎么会遇上那个什么赵家少爷?
“砰!”玻璃刮重重撞在幕墙上,留下个深色的印子。陈凡的手在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午休铃响时,他几乎是逃着回到地面。工人们聚在楼下的树荫里吃饭,塑料盒碰撞的声音,劣质白酒的气味,混在一起格外嘈杂。他刚要从包里掏干粮,就听见两个穿黑色保安服的人在说话,正是昨天劳务市场那两个。
“……赵家少爷最近又换了新车,听说花了七位数,啧啧,人家扔个车钥匙,够咱们干十年的。”
“谁让人家爹有本事呢?”另一个抽着烟,吐出来的烟圈飘到陈凡脚边,“说起来,去年那事要是搁普通人身上,牢底都坐穿了,也就赵家,五十万就把事压下去了。”
“五十万买条命,值了。”
“可不是么,那丫头家里也乐意,拿着钱立刻搬去南方了,连祖坟都迁了,生怕沾上边。”
陈凡手里的玻璃刮“哐当”掉在地上,金属杆在水泥地上撞出个坑。周围的喧闹声像被按了暂停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过来。他没管,只是死死盯着那两个保安,血往头上涌,耳朵里嗡嗡作响。
“你们说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像被砂纸磨过的铁丝,“再说一遍!”
穿黑鞋的保安愣了一下,随即嗤笑:“怎么又是你?我说什么关你屁事?”
“林溪!”陈凡冲过去,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皮肉里,“你们说的是不是林溪?她家里拿了钱?她爸妈知道她是被人推下去的?”
“你他妈放手!”保安用力甩开他,后退两步,指着他的鼻子骂,“哪来的疯子!听不懂人话?滚远点!”
陈凡被甩得一个踉跄,撞在身后的工具箱上,扳手螺丝刀掉了一地。他顾不上捡,还要往前冲,却被旁边两个工友死死拉住。
“小陈,别冲动!”一个年长的工友劝他,“跟这种人置气不值当!”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从尘埃到王座血泪》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就是,咱们干零工的,少管闲事!”
陈凡挣扎着,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他看着那两个保安扬长而去的背影,看着他们嘴里叼着烟,说说笑笑,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林溪的名字,她的死亡,她没说出口的话,在他们嘴里,就像随口吐掉的烟蒂。
“放开我!”他嘶吼着,声音劈了叉。
工友们没松手,只是把他往树荫里拉。他的手在乱挥,摸到了地上的抹布,一把攥在手里。粗布的纤维擦着掌心的伤口,疼得他猛地清醒了些。
抹布被他攥成了团,湿冷的汗水浸透了布料,沉甸甸的,像块吸满了水的石头。他想起昨天在江边,用这支钢笔在报纸上写字时,墨水晕开的样子,像极了林溪连衣裙上的血迹。
“她爸妈不会的……”陈凡喃喃自语,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叔叔阿姨那么疼她,怎么会拿她的命换钱……”
年长的工友叹了口气,递给他一瓶水:“孩子,这世道……难说。去年那事闹得不小,我远房侄子在殡仪馆上班,说捞上来的姑娘手里攥着支钢笔,笔尖都弯了,像是死前攥得特别紧……”
钢笔。
陈凡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攥着抹布的指节泛白,几乎要把布料攥碎。他想起林溪总说,她的钢笔是“护身符”,写稿时从不离手。他想起自己那支刻着“凡”字的笔,现在正贴着心口——原来那天她也带着笔,是想在最后一刻,写下什么吗?
“那家人拿到钱的第二天就走了,”另一个工友插话说,“搬家公司的车停在楼下,我亲眼看见的,箱子装得满满当当,连阳台上那盆她总浇的月季都带走了。”
月季。陈凡的眼前闪过那盆开得正艳的粉色月季,林溪说那是她外婆送的,“开花的时候像小裙子”。他记得出事前一天,她还给他发消息,说“月季又开了两朵,等你考完试来看”。
可现在,花被搬走了,人被埋了,连她的父母都拿着钱走了,仿佛她从未存在过。
“我不信……”陈凡把脸埋在湿透的抹布里,布料的腥气呛得他咳嗽,“他们肯定有苦衷……”
没有人接话。树荫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像谁在哭。
下午的活,陈凡干得浑浑噩噩。玻璃刮在手上像有千斤重,好几次差点脱手掉下去。工头骂了他两句,他也没听见,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刮擦的动作。幕墙映出的天空一点点暗下来,像块蒙了灰的镜子。
收工时,他的掌心被抹布勒出了深深的红痕,像道丑陋的疤。他没去洗,只是把攥成团的抹布塞进工具包,又摸了摸胸口的钢笔。
路过开发区牌坊时,他停下脚步。赵家的别墅在远处的山坡上,灯火通明,像座浮在黑暗里的城堡。陈凡盯着那片灯火,攥着工具包的手又开始发紧。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求证,不知道该找谁讨个说法。他只是个刚出狱的零工,手里只有支变形的钢笔,一块攥碎的抹布,和满脑子拼凑不起来的流言。
但他知道,不能就这么算了。
林溪攥着钢笔死去的时候,一定有没说出口的话。他得找到答案,哪怕答案像这抹布一样,粗糙,冰冷,浸透了汗水和血。
晚风掀起他的衣角,工具包里的抹布窸窣作响,像在催促他往前走。陈凡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城郊的方向走——林溪的外婆家在那里,或许老人会知道些什么。
路还很长,但他攥紧了手里的工具包,像攥着最后一点希望。
(http://www.220book.com/book/XVTR/)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