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半指高的水花。陈凡浑身湿透，头发贴在额头上，手里紧紧攥着个黑色塑料袋，袋子里的东西被他护在怀里，像是揣着团火。他冲进警局时，值班大厅的白炽灯在雨雾里泛着惨白的光，几个值班警察正围着暖气聊天，看见他这副狼狈样，都愣了一下。
“警察同志！我要举报！”陈凡的声音带着喘息，还有点发颤——一半是冻的，一半是急的。他把塑料袋往接待台上一放，水花顺着袋口往下滴，在台面上积成一小滩水。
接待的是个姓刘的老警官，头发花白，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点雨水，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他推了推老花镜，拿起塑料袋里的东西——一盘录音带、一沓皱巴巴的采购单，还有几张打印出来的银行转账记录，上面的收款人栏赫然写着“张涛”。
“赵家？”刘警官翻看着记录，眉头慢慢拧成个疙瘩，“小伙子，你知道这是谁家吗？赵老爷子在市里的面子，可不是一般人能碰的。”他敲了敲转账记录，“这些交易记录看着是有问题，但想凭这个扳倒赵家，难。”
陈凡的手突然伸进怀里，掏出一支钢笔。笔身是磨得发亮的金属，笔帽上刻着朵小小的玉兰花，花瓣边缘都快磨平了。“这是林溪送我的。”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哽咽，“她出事前跟我说，赵家的酒窖不对劲，说里面藏着比账本更重要的东西。”
刘警官的目光落在钢笔上，突然“咦”了一声：“这钢笔……是‘玉兰牌’的老款吧？我女儿以前也有一支，说是绝版货。”他抬头看着陈凡，眼神里多了点探究，“林溪……是不是前阵子失踪的那个女大学生？”
陈凡猛地抬头：“您认识她？”
“报过案，”刘警官叹了口气，“她爸妈来局里哭了好几次，说女儿去赵家的酒窖送过一次货，就再也没回来。我们查过，赵家那边说她是自己走的，还拿出了她签的‘自愿离职单’，但那字迹……一看就是伪造的。”他指了指桌上的录音带，“这里面是什么？”
“是张涛和赵家管家的对话，”陈凡的声音发紧，“张涛说，林溪发现他们往酒里掺东西，被他们扣下了。还有这些采购单，上面的进货量和赵家对外报的销量对不上，差了一大截，多出来的那些……不知道被运去了哪里。”
雨还在下，敲得警局的玻璃窗噼啪作响。刘警官把录音带塞进老式录音机，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张涛油滑的声音：“……那丫头片子嘴硬得很，非说咱们的‘特供酒’里加了罂粟壳，还想拍照取证……”接着是个苍老的声音：“赵少说了，先关着，等风头过了就处理掉，省得麻烦……”
刘警官的脸色一点点沉下来，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罂粟壳？”他低声重复了一句，眼神骤然锐利起来，“这就不是简单的商业纠纷了。”
“还有这个。”陈凡又从怀里掏出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块沾着泥土的木板，上面刻着些歪歪扭扭的字：“酒窖深处，有暗门。”字迹被水泡得发涨，却能看出是林溪的笔迹——陈凡认得，她写“溪”字总爱把右边的点写得特别大。
“这是我在老槐树下找到的，”陈凡的声音有点抖，“林溪肯定是被关在酒窖里了，她想办法留了线索。”
刘警官拿起木板，对着灯光看了看，木板边缘有新鲜的划痕，显然是刚被挖出来没多久。“赵家的酒窖在老宅后院，底下确实有三层，据说最底下那层是赵老爷子的‘宝贝库’，平时除了他本人，谁也进不去。”他站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件雨衣，“走，去看看。”
“您信我？”陈凡愣住了，他以为还要费更多口舌。
“信不信，去了就知道。”刘警官拍了拍他的肩膀，雨衣上的水珠溅了陈凡一脸，“我当警察三十年，看人不会错。你眼里的劲，不是撒谎的样子。”他扬声喊了两个年轻警官，“小周、小李，带上家伙，跟我去趟赵家老宅。”
警车在雨夜里穿行，警灯的红光蓝光在雨幕里晕开，像两团跳动的火。陈凡坐在副驾驶，手里还攥着那支钢笔，指尖一遍遍着笔帽上的玉兰花——林溪说过，这花象征“守得云开”，现在想来，她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会出事，才把这支笔送给自己当念想？
赵家老宅的大门紧闭，门柱上的石狮子被雨水冲刷得油亮。刘警官示意警员敲门，半晌，才有个睡眼惺忪的管家打开条缝，看见警灯，脸色瞬间白了。“刘警官？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接到举报，你们家酒窖藏了违禁品，开门配合检查。”刘警官亮出搜查证，语气不容置疑。
管家还想磨蹭，里面突然传来赵老爷子的声音：“让他们进来。”
一行人走进老宅，客厅里亮着盏昏黄的灯，赵老爷子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个核桃，脸色阴沉得像这雨天。“刘警官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例行检查。”刘警官没废话，“我们怀疑你家酒窖藏有非法添加物的酒水，还有……可能涉及人口失踪。”
赵老爷子的核桃“啪”地掉在地上，滚到陈凡脚边。陈凡弯腰去捡，却在核桃滚过的地方发现了点异样——地板的颜色比别处深，像是经常被踩踏。
“酒窖在那边。”赵老爷子的声音有点发紧，指了指通往后院的门。
酒窖的门是厚重的橡木做的，上着三把大锁。刘警官让警员撬开，一股混杂着酒气和霉味的冷风扑面而来，吹得人打了个寒颤。
“下去看看。”刘警官示意小李打头，自己跟在后面，陈凡也想跟着，却被他按住肩膀，“你在上面等着，下面太黑，不安全。”
陈凡没动，只是从怀里掏出钢笔，塞进刘警官手里：“这是林溪的笔，您带着，她说过这笔能避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这话，或许只是想给刘警官，也给林溪，求个心安。
刘警官愣了愣，把钢笔别在胸前口袋里，笑了笑：“行，借你吉言。”
警员们拿着手电筒往下走，脚步声在狭窄的楼梯间回荡。陈凡站在门口，听着下面的动静，心提到了嗓子眼。雨还在下，后院的老槐树被风吹得哗哗响，像有人在哭。
突然，下面传来小李的惊呼：“刘队！这里有暗门！”
陈凡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紧紧抓住门框，指节发白。
过了没多久，刘警官上来了，脸色凝重，手里抱着个蜷缩的身影，身上盖着他的雨衣。“找到了，人还活着。”
陈凡冲过去，看见雨衣下露出的半张脸，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是林溪！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眼睛还睁着，看见陈凡时，虚弱地动了动手指，像是想抓他。
“林溪！”陈凡蹲下身，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却在触到他掌心时微微蜷缩了一下。
“笔……”林溪的声音细若蚊蚋，目光落在刘警官胸前的钢笔上。
“在呢，笔在呢。”陈凡哽咽着，“我们没事了，都过去了。”
刘警官看着被警员扶走的赵老爷子，又看了看相拥的两个年轻人，突然觉得这雨下得真好——把那些藏在暗处的龌龊，都冲刷干净了。他摸了摸胸前的钢笔，笔身还带着陈凡的体温，像是真的藏着股能驱散阴霾的劲儿。
雨还在下，但陈凡觉得，心里那块被乌云压着的地方，好像透出了点光。他低头看着林溪苍白的脸，轻声说：“你看，我说过会找到你吧。”
林溪的嘴角动了动，像是在笑。钢笔在刘警官的口袋里轻轻晃了晃，仿佛也在为这迟来的重逢，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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