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价旅馆的灯泡又开始闪烁,电流的滋滋声混着窗外的雨声,像无数根细针钻进耳朵。陈凡坐在床沿,指腹在钢笔的刻痕上反复碾过,“凡”与“溪”两个字被体温焐得温热,边缘的棱角却依旧硌手——就像那些过不去的坎,磨不掉的痛。
手机在掌心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名字让他呼吸一紧。接起的瞬间,三叔的声音裹挟着风声撞进来,还有道阴冷的男声在背景里盘旋:“……别耍花样,你侄子的命也捏在我们手里,识相点就把东西交出来……”
“三叔?”陈凡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掐进掌心。
“城西烂尾楼,下午三点。”三叔的声音被电流切得支离破碎,“带……带好钢笔……”
忙音突兀地响起。陈凡盯着暗下去的屏幕,窗外的雨突然变大,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像有人在用指甲疯狂抓挠。他摸出藏在床板下的折叠刀,刀刃在昏暗中泛着冷光——他知道这是陷阱,却不得不跳。
烂尾楼的钢筋架在雨雾里像具巨大的骨架,的楼板积着浑浊的水洼,倒映着灰蒙蒙的天。陈凡踩着碎砖往里走,每一步都陷进半湿的泥里,裤脚很快沾满污渍。三楼的平台上,三叔缩在锈迹斑斑的钢筋后面,军绿色外套被雨水淋得透湿,贴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骨感。
“小凡。”三叔的声音发飘,看见陈凡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决绝覆盖。他抬手抹了把脸,雨水混着什么温热的液体往下淌,“对不住。”
陈凡的目光落在他卷起的袖口上——手腕上绕着圈紫黑的淤青,像条丑陋的蛇,边缘还泛着破皮的红,显然是被人用绳子勒过。再往上看,三叔的脖颈处也有淡淡的指印,藏在衣领里,却藏不住那片青紫。
“他们打你了?”陈凡的声音有点哑。
三叔别过脸,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往他怀里塞。是支银灰色的录音笔,外壳的漆掉了大半,露出底下的金属色,侧面贴着块褪色的胶布,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个“溪”字。“这是林溪出事前三天托我藏的,”他的手抖得厉害,录音笔在两人之间晃悠,“她说赵天昊在酒窖里藏了不该藏的东西,还说……还说他不会放过她……”
陈凡的指尖触到录音笔的瞬间,像被烫了一下。这触感太熟悉了——林溪以前总爱用这种老式录音笔,说音质好,还能当U盘用。他记得她书包里总躺着一支,上面贴满了星星贴纸,和这支磨掉漆的笔,分明是同一个牌子。
“她还说什么?”陈凡握紧录音笔,冰凉的外壳让他清醒了几分。
“她说……”三叔的声音突然顿住,耳朵往远处歪了歪,脸色瞬间煞白,“他们来了!”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两道刺眼的光柱穿透雨雾,首首射向平台。三叔猛地推了陈凡一把,力道大得让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钢筋上,后背传来一阵钝痛。
“藏好!”三叔低吼着,往相反的方向跑,军绿色的身影在钢筋间穿梭,像只慌不择路的猎物,“他们逼我拿补偿款跑路,说不照做就拆了你老家的房子!说要把爷爷的坟都刨了!”
陈凡迅速钻进旁边的水泥管道,管道里又黑又潮,弥漫着铁锈和霉味。他屏住呼吸,透过管道的裂缝往外看——三个黑衣人冲上平台,为首的正是赵天昊的贴身保镖,手里握着根甩棍,一下就砸在三叔的腿弯处。
三叔“哎哟”一声跪倒在地,溅起的泥水糊了满脸。他挣扎着抬头,目光越过黑衣人的肩膀,往管道的方向投来,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快跑”。
“东西呢?”保镖用甩棍抵住三叔的下巴,语气阴冷。
“在……在他身上……”三叔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却指向陈凡相反的方向,“他往楼下跑了!”
黑衣人骂了句脏话,留下一个人看守三叔,另外两个顺着他指的方向追了下去。陈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那个留守的黑衣人掏出绳子,将三叔的手腕反绑在钢筋上,又用布堵住了他的嘴。
雨还在下,平台上的水洼越积越深,映出三叔佝偻的身影。陈凡握紧录音笔,指腹反复着上面的“溪”字——他知道,三叔是故意引开他们,用自己当诱饵,给了他喘息的机会。
管道外传来脚步声,是那个留守的黑衣人在来回踱步,鞋跟踩在积水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陈凡慢慢抽出折叠刀,刀刃在黑暗中闪了闪——他不能走,至少不能让三叔白白被抓。
就在这时,录音笔突然震动了一下,是误触了播放键。一道微弱的电流声后,林溪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带着点少女的清脆,却又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酒窖第三排货架后面有暗门,里面全是账本,赵天昊用假身份开了十几个账户,转账记录都在……三叔,要是我回不来,就把这个给陈凡,告诉他别硬碰硬,找机会交给警察……”
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突然掐断。陈凡的心脏狂跳起来,握着录音笔的手沁出了汗——这才是林溪真正的嘱托,不是让他放弃,而是让他带着证据,用更稳妥的方式走下去。
平台上的黑衣人似乎听到了什么,脚步声停了。陈凡屏住呼吸,看着那人往管道的方向走来,手里的甩棍在掌心转着圈。
千钧一发之际,楼下突然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黑衣人脸色一变,对着对讲机喊了句什么,转身就往楼下跑,连被绑着的三叔都顾不上了。
陈凡立刻从管道里钻出来,冲到三叔身边,用刀割断绳子。三叔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腕上的淤青在雨水里更显狰狞。“警察……是你报的?”
陈凡摇摇头,扶起他往楼下走:“是老王,我来之前给医院打了电话,让他帮忙报警。”他把录音笔塞进三叔口袋,“这个你先拿着,我去引开他们,你往东边跑,那里有警车。”
“不行!”三叔抓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要走一起走!当年我没护住你爷爷,这次不能再让你出事!”
雨幕中,警笛声越来越近,隐约还能听到黑衣人的怒骂和杂乱的脚步声。陈凡看着三叔手腕上的淤青,又想起录音笔里林溪的声音,突然握紧了他的手:“走,一起走。”
两人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楼下跑。雨水打在脸上,冰冷刺骨,却浇不灭心里的那点火。陈凡知道,前路依旧凶险,赵家的势力盘根错节,仅凭一支录音笔还远远不够。但只要他和三叔还在,只要这支带着林溪温度的录音笔还在,这条路就必须走下去——为了那些没能说出口的嘱托,为了那些不该被遗忘的名字。
烂尾楼外,警车的红蓝灯光刺破雨雾,像两团跳动的火焰。陈凡回头望了眼那栋破败的建筑,握紧了三叔的手,一步步走进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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