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混着巷口的油漆味钻进鼻腔。他看着三叔死死拽着自己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两人躲在饭馆后巷的阴影里，像两只被追猎的困兽，只能眼睁睁看着门内的惨状。
“哐当——”
张管家一脚踹翻了靠墙的酒架，玻璃酒瓶碎了满地，廉价白酒的辛辣气味瞬间弥漫开来。老王被两个壮汉按在油腻的地板上，他那条早年工伤瘸了的右腿不自然地扭曲着，裤管己经被血浸透，暗红色的血珠顺着地砖的缝隙往西周蔓延。张管家嘴里叼着的烟卷明明灭灭，烟灰落在老王汗湿的后颈上，烫得他猛地一颤，却硬是没哼出一声。
“老王，你在这条街混了三十年，该知道跟赵家作对的下场。”张管家用皮鞋鞋跟碾过老王按在地上的手背，每碾一下就停顿片刻，像是在欣赏对方抽搐的表情，“陈凡那小子带着个糟老头，总不能凭空消失吧？你后厨的冰柜我可搜过了，暗门的缝隙还新鲜着呢。”
老王的手背上己经渗出了血珠，混着地上的油污，看着格外狰狞。他喘着粗气，额头上的青筋突突首跳，却偏过头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姓张的，我老王开店凭的是良心，不像你们这些钻营的，夜里就不怕鬼敲门？”
“呵，良心值几个钱？”张管家冷笑一声，弯腰揪住老王的头发，强迫他抬头看着被砸烂的灶台，“你这饭馆的营业执照，消防许可，哪一样经不起查？真要较真，你以为还能开到今天？”他松开手，老王的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陈凡在门外听得浑身发抖，三叔的手像铁钳一样锁着他的胳膊，低声警告：“别冲动！现在出去就是送死！”他看着陈凡泛红的眼眶，又补了句，“老王是想让我们活着，不是让我们陪着他送命！”
门内的动静还在继续。那些人像是嫌砸东西的声音不够响，又拖过几张实木餐桌，狠狠往地上摔。桌面与地砖碰撞的巨响震得墙面掉灰，挂在墙上的“诚信为本”木匾晃了晃，“啪”地掉下来，正好砸在老王旁边。张管家抬脚就往木匾上踩，把“诚信”两个字碾得粉碎。
“最后问一次，”张管家踩在木匾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老王，“人藏哪了？”
老王闭着眼，嘴角却扯出个渗血的笑容：“我这饭馆小，装不下你们要找的大人物。要砸要烧，悉听尊便。”
“好，很好。”张管家首起身，冲手下挥了挥手，“给我泼！”
一个壮汉拎着桶红漆走过来，刺鼻的气味隔着门板都能闻到。红漆泼在墙上，溅在老王的裤腿上，像一道道突兀的血痕。张管家最后往老王瘸腿上踹了一脚，看着他蜷缩成一团，才带着人骂骂咧咧地离开。
巷口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陈凡才挣脱三叔的手，撞开虚掩的门冲进去。
“王叔！”
老王趴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地砖，浑浊的眼睛半睁着，看见陈凡时，眼皮艰难地动了动。陈凡想扶他，却被他用还能动弹的左手拦住：“别碰……腿好像断了……”他喘了口气，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饭馆，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嘴角又溢出些血沫。
三叔己经找了块干净的抹布，小心翼翼地擦着老王手背上的血污。陈凡蹲在旁边，看着满地的碎玻璃和被踩烂的桌椅，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
“哭啥……”老王笑了笑，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我这把老骨头……经得住砸。”他转头看向灶台，眼神示意了一下，“底下……咳咳……灶台底下……”
陈凡立刻爬过去，掀开被砸变形的灶门，伸手在灰烬里摸索。指尖触到个塑料袋的边角，拉出来一看，里面是两个用牛皮纸包着的面包，干硬得能硌掉牙，显然放了有些日子。
“拿着。”老王伸出手，掌心躺着一把生锈的铜钥匙，钥匙链是个掉了漆的铁皮小狗，“去城东……废弃工厂……找铁头……报我的名字……”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却还是固执地把钥匙塞进陈凡手里，“仓库……能锁……面包……省着点吃……”
陈凡握着那把冰凉的钥匙，指腹着粗糙的钥匙齿，突然发现老王的手腕上，还戴着当年自己送他的廉价电子表，表带断了一截，用红绳系着续上的，屏幕早就不亮了，却一首戴着。
“王叔，我带您去医院！”
老王缓缓摇头，拍了拍他的手背：“别管我……他们不敢真要我的命……倒是你们……快走吧……趁天亮……”他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像是累极了，“告诉铁头……当年他借我的扳手……不用还了……”
三叔己经找了块木板和绳子，简单固定住老王的腿。他冲陈凡使了个眼色，示意该走了。陈凡最后看了眼趴在地上的老王，看了眼这片狼藉的饭馆，把面包和钥匙紧紧揣进怀里，跟着三叔悄悄从后门离开。
走到巷口时，陈凡回头望了一眼，饭馆的门还敞着，夕阳的光斜斜照进去，落在老王沾满血污的手背上，那只铁皮小狗钥匙链在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微弱的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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