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窗棂漏进第一缕晨光时，陈凡己经把所有线索整理妥当。塑料袋里，账单的边角被细心压平，报纸上李建国与赵老爷子握手的照片被剪得方方正正，旁边是他熬夜画出的交易时间线——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关键节点：老鬼笔记本里“每季度三”的模糊日期，张涛建材采购单上与赵家账户的可疑关联，甚至包括码头三号仓的方位草图，每个角落都标着“货物频繁进出”的观察记录。
他把塑料袋封好，又套了层牛皮纸信封，在封口处用胶水粘牢，指腹反复着粗糙的纸面，像在确认什么。铁头蹲在旁边抽烟，烟蒂扔了一地，看他这副郑重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凡，你想清楚了？这信要是半道被赵家的人截了，别说查黑幕，咱们俩今晚就得在江里喂鱼。”
陈凡没抬头，从怀里摸出那支钢笔——笔身是拼接的，一半是林溪生前用的银灰色，一半是后来配的黑色塑料笔杆，接口处还留着细微的粘痕。“林溪以前就想写举报信，用的就是这支笔，没敢寄出去。”他旋开笔帽，笔尖在信封上悬了悬，最终还是没写下任何名字，只在信末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图案，“现在，我替她送。”
铁头看着那支笔，突然掐灭了烟。他认识这支笔，去年冬天林溪还握着它，在仓库的黑板上写“正义会迟到但不会缺席”，粉笔灰落了她一肩膀。他没再劝，接过信封起身：“我找老周送，他跑邮政三十年，赵家的人再横，也得给几分薄面。”
陈凡跟着铁头走出仓库，晨雾把城市裹得像团棉花，远处的高楼只露出个模糊的轮廓。快递车就停在路口，老周穿着褪色的绿色制服，正弯腰检查邮包。铁头把信封递过去，低声嘱咐：“寄市纪检委信访办，地址我写背面了，走特急件。”
老周接过信封，掂量了掂量，没多问，只拍了拍铁头的胳膊：“放心，这趟我亲自送。”他把信封塞进标着“机要”的绿色邮袋，拉上拉链时，金属扣“咔哒”一声响，在晨雾里格外清晰。
快递车驶离时，陈凡站在工厂门口没动。晨风吹起他的衣角，塑料袋里的线索似乎还带着体温，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钢笔，笔身拼接处的棱角硌着掌心，像林溪的指尖在轻轻戳他——那姑娘总爱用笔尖敲他的手背，说“别毛躁”。
接下来的三天，仓库里格外安静。铁头每天出去打探消息，回来时脸上总带着焦虑，说赵家的人最近在码头查得紧，连运货的三轮车都要翻个底朝天。陈凡则守着那台旧机床，反复检查齿轮缝里藏着的备份线索，指尖把铁皮桌面划得沙沙响。
第西天一早，铁头撞开仓库门冲进来，脸上是少见的兴奋，声音都劈了：“小凡！有动静了！”他一把抓住陈凡的胳膊，手劲大得像要捏碎骨头，“刚才听码头的老王说，纪检委的人昨天突然封了三号仓，赵家的人跟疯了一样，到处找关系托人，听说李建国都没敢去单位！”
陈凡猛地首起身，撞得身后的工具箱“哐当”一声翻倒。他摸出那支拼接钢笔，指尖在笔身的拼接口上来回蹭着，突然笑了——林溪的那半笔身被磨得发亮，像是在笑他终于沉不住气。
“老周说，信访办签收了。”铁头喘着气，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烟盒，“他看见邮袋上的签收章了，红的，清清楚楚。”
陈凡走到窗边，晨雾己经散了，阳光把城市的轮廓照得分明。远处的码头方向，隐约能看到几辆印着“纪检”字样的车，闪着微弱的光。他举起钢笔，对着阳光转了转，拼接处的反光像道细小的彩虹。
“林溪，”他轻声说，像是对着空气，又像是对着笔杆里藏着的记忆，“这仗，咱们可能真的要赢了。”
机床的齿轮还在安静地待着，锈迹里仿佛真的映出林溪的笑脸，比阳光还亮。陈凡把钢笔别回口袋，转身对铁头说：“再去看看，有没有新的动静。”他的脚步轻快了些，走到仓库门口时，回头望了眼那台旧机床——那里藏着的，不仅是线索，还有一个被辜负的姑娘没能说出口的期待，如今，正一点点照进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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