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的鸣笛声还没完全消散在街角,陈凡攥着那本牛皮封面的账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初秋的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边,他抬头望了眼宏业集团写字楼的玻璃幕墙,阳光反射在上面,刺得人睁不开眼。
“这东西……真是别人塞给你的?”穿制服的警察接过账本时,指尖在磨损的封面上顿了顿。账本边缘卷着毛边,内页的字迹深浅不一,显然经手人换过不止一个。
陈凡点头,声音尽量平稳:“昨天收摊时在餐馆后门捡的,看上面记的都是宏业的账,想着可能有用。”他没说的是,塞账本的老头当时咳得首不起腰,抓着他的手腕反复念叨“赵家要完了”,眼里的恐惧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心口发紧。
警察翻开账本,眉头越皱越紧。陈凡瞥见其中一页,用红笔圈着的数字后面,歪歪扭扭写着“城西地块,虚增三成”,墨迹己经发暗,却依旧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他赶紧移开视线,假装整理被风吹乱的衣领——那行字旁边,还画着个潦草的骷髅头,像个恶毒的诅咒。
“行,我们会查。”警察合上账本,递给他一张回执,“有消息会联系你。”
陈凡接过回执,指尖触到纸页的瞬间,突然想起老头塞账本时的眼神。那眼神里除了恐惧,还有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像被逼到悬崖边的野兽,明知跳下去是死,也要蹬掉抓着悬崖的那只手。
***第二天清晨,陈凡骑着电动车往宏业集团赶。车筐里放着六个热乎的肉包,是他特意多订的——昨天匿名给宏业总裁办发了送餐信息,备注写着“会议急用,务必准时”。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靠近那间会议室的理由。
写字楼的旋转门带着他往前,穿黑西装的保安扫了眼他胸前的外卖工牌,没多问。电梯里挤满了穿西装的白领,浓郁的香水味混着咖啡味,压得人喘不过气。陈凡缩在角落,帽檐压得更低,眼角的余光却死死盯着跳动的数字——18楼,总裁办所在的楼层。
“叮”的一声,电梯门刚开条缝,就听见一阵惊雷似的怒吼从走廊尽头炸出来:“查!给我把所有账目重做一遍!从十年前的开始查!”
陈凡心里一紧,拎着肉包快步往声音来源走。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他的脚步声,却挡不住那越来越清晰的怒火。转过拐角,就看见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门虚掩着,一道门缝像只窥视的眼睛,正对着他。
他放轻脚步凑过去,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透过门缝,他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背对着门站在会议桌前,西装外套扔在椅子上,领带歪在一边,正是赵宏业。他手里攥着一叠文件,胳膊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鼓起来:“十年前城西那块地的账!谁做的?给我站出来!”
会议桌两侧坐着十几号人,个个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被暴雨打蔫的向日葵。最前排的男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声音比蚊子还小:“赵总……那笔账是……是王会计做的,他前年己经退休了……”
“退休了就查不到了?”赵宏业猛地转身,陈凡看清了他的脸——通红的眼睛,扭曲的嘴角,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我告诉你们,谁敢藏私,谁想糊弄,现在就给我滚蛋!不,滚之前先把牢底坐穿!”
文件被他狠狠摔在桌上,纸张飞得满地都是,像一群受惊的白鸟。有几张飘到门边,陈凡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
“赵总,”后排一个戴眼镜的女人怯生生地开口,“十年前的凭证早就归档了,三天时间怕是……”
“三天不够?”赵宏业的声音陡然拔高,抓起桌上的玻璃杯就往地上砸。“啪”的一声脆响,玻璃碎片溅到门边,差点擦过陈凡的鞋尖。“那就一天!我今天就要看到结果!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拿着我的钱,背着我搞小动作,真当我赵宏业是傻子?”
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在众人脸上扫来扫去。被他盯住的人无不缩着脖子,恨不得把头埋进桌子底下。陈凡突然想起小时候在乡下看杀猪,屠夫把刀磨得锃亮,猪圈里的猪就是这副模样——恐惧,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咚咚咚”,陈凡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他捏了捏手里的肉包,塑料袋被汗水浸得发潮。原来老头说的“赵家要完了”不是诅咒,是预告。这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恐怕都知道那本账上记着什么,只是他们赌赵宏业永远不会翻旧账。
“赵总,您要的早餐。”陈凡深吸一口气,推开半扇门,把肉包往桌上一放,眼睛飞快地扫过满地文件。他看见一张被踩烂的报表上,“城西地块”西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像个淌血的伤口。
赵宏业猛地转头,眼里的戾气还没散去,扫到陈凡身上时,才勉强收敛了些:“放那吧。”
陈凡放下肉包,转身要走,却听见赵宏业又吼起来:“都愣着干什么?捡起来!现在就去查!查不出结果,谁也别想下班!”
他脚步更快了,走廊里的地毯像吸满了水的海绵,每一步都陷得很深。电梯下降时,他盯着跳动的数字,突然觉得那本账本像块烧红的烙铁——老头把它塞给自己,不是让他当救世主,是让他当递刀的人。
***回到餐馆时,后厨的油锅正“滋啦”作响。老板探出头喊他:“小陈,刚才有人打电话找你,说姓王。”
陈凡心里一紧,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陌生的声音:“是陈凡吗?我是王会计的儿子……我爸昨天突发心脏病住院了,他说有本账在你那?”
陈凡握着听筒的手开始发抖:“什么账?我不知道。”
“就是……宏业的账。”对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爸说,那本账能救他命……”
陈凡挂了电话,靠在墙上,后腰抵着冰冷的瓷砖。他想起会议室里那些低着头的高管,想起王会计儿子的哭声,突然明白赵宏业为什么那么怕旧账——每一笔旧账后面,都拴着一个家庭,像一串被线牵着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傍晚收工,他绕到宏业集团后门。警车还停在那里,记者们举着相机守在警戒线外,像一群等待喂食的秃鹫。他看见赵宏业被警察扶着出来,手腕上的手铐在夕阳下闪着冷光。有个穿西装的男人跟在后面,低着头,正是早上在会议室里站起来的那个。
陈凡转身往回走,秋风卷起他的衣角,像只追着他跑的手。他不知道王会计能不能活,也不知道那些高管会面临什么,但他知道,那本被翻开的旧账,己经把所有人都卷进了漩涡。
路过垃圾桶时,他摸出那张警察给的回执,犹豫了很久,还是扔了进去。有些刀递出去了,就再也收不回来。而他能做的,只有假装从来没接过那把刀。
夜色渐浓,陈凡踩着满地落叶往家走,身后的宏业大厦依旧灯火通明,像一头濒死的巨兽,在黑暗里喘息。他知道,这场由一本旧账引发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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