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蹲在宏业大厦对面的树荫里,第三根烟燃到了指尖。九月的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软,他盯着写字楼旋转门,眼镜片上的反光让视线有些模糊——这副地摊上淘来的旧眼镜,镜片度数早就不准了,却正好用来掩饰眼神里的探究。
第三次看到那个穿灰色夹克的男人走进电梯时,陈凡掐灭了烟。男人叫张涛,是宏业集团财务部的副经理,陈凡前天才从老鬼给的员工名录里对上号。这人中等身材,戴黑框眼镜,头发总是梳得整整齐齐,走路时背有点驼,像永远在低头看自己的鞋尖。普通得像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偏偏赵宏业连续三天把他单独叫到顶层办公室。
“留意那种不起眼的人。”老鬼临终前躺在病床上,枯瘦的手指抓着陈凡的手腕,“顶包的从来不是张牙舞爪的角色,都是看着老实、没背景,眼神里藏着怯的。赵宏业这种人,专挑这种捏得动的软柿子。”
此刻,张涛从电梯里出来了。他走得很慢,灰色夹克的下摆被风吹得轻轻晃,右手攥着个牛皮纸信封,指节泛白。陈凡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信封边角被捏得发皱,隐约能看出里面是厚厚的一沓。更显眼的是张涛的脸——刚才进电梯时还带着点办公室常见的疲惫,现在却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连嘴唇都泛着青,眼镜滑到了鼻尖也没顾上推。
陈凡悄悄跟上去。张涛没开车,沿着人行道往地铁站走,脚步发飘,好几次差点撞到路边的共享单车。路过垃圾桶时,他突然停下,从口袋里摸出包皱巴巴的烟,手抖得厉害,划了三根火柴才点燃。烟雾缭绕中,陈凡看见他对着垃圾桶的铁皮面发呆,玻璃镜片后的眼睛里,是掩不住的慌乱,像只被踩住尾巴的兔子。
“就是他了。”陈凡心里咯噔一下。老鬼说过,顶包的人藏不住那股“怕”——怕事闹大,怕自己扛不住,又怕得罪主子,眼神里总有种想躲又躲不掉的瑟缩。张涛刚才在写字楼门口犹豫的三秒钟,那种脚像粘在地上的迟疑,和老鬼描述的一模一样。
第二天一早,陈凡换了身快递服,骑着辆半旧的电动车停在宏业大厦后门。他算准了时间,张涛每天早上会从这里进来,取公司订的报纸。果然,七点五十,灰色夹克出现在巷口,手里拿着个保温杯,步伐比昨天更沉。
“张经理,宏业的快递。”陈凡递过个薄薄的文件袋,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眼下的乌青——显然没睡好。文件袋里是陈凡打印的空白纸,他只是想近距离看看张涛的反应。
张涛接过文件袋的瞬间,手明显抖了一下,像被烫到似的迅速缩回。“放这吧。”他的声音有点哑,说完就匆匆往里走,后背的驼峰显得更明显了,像背着个无形的包袱。
陈凡看着他的背影,想起老鬼给的那份账。其中有一页用铅笔标着“张涛代签”,后面跟着串模糊的数字。当时他以为只是普通的代签,现在想来,那串数字的位数,正好能和张涛手里那个信封的厚度对上。
第三天下午,陈凡在地下停车场蹲到了张涛。他正把一个黑色塑料袋塞进后备箱,动作慌张,连后备箱没关紧都没发现。陈凡悄悄凑过去,听见他在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爸,手术费您别担心……我这边……这周就能凑齐……对,放心吧,没事的。”挂了电话,张涛靠着车,双手插进头发里,肩膀剧烈地耸动了几下。
陈凡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财务部公示栏里的信息:张涛,37岁,农村出身,父母务农,妻子前年生了场大病,至今还在康复。这种家境,最经不起赵宏业的拿捏——用一笔钱堵住嘴,再用家人的生计拴住腿,简首是量身定做的“替罪羊”。
傍晚,陈凡看到赵宏业的司机把张涛送到小区门口。车窗降下的瞬间,他清楚地看见赵宏业拍了拍张涛的肩膀,嘴角带着笑,那笑容里的熟稔和掌控,像在安抚一只听话的宠物。张涛下车时,手里的信封不见了,换成了一个印着医院标志的纸袋。
陈凡跟着他走到单元楼门口,看着他从纸袋里拿出一沓缴费单,最上面那张是“心脏搭桥手术预约单”。张涛对着单子看了很久,突然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灰色夹克的后背,在路灯下拉出一道单薄而绝望的影子。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过。陈凡摸出手机,翻到老鬼存的举报电话,指尖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按下去。他知道,按下这个键,张涛可能会被推出来当挡箭牌,可如果不按,那些真正的烂账,只会永远烂在赵宏业的口袋里。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张涛猛地站起来,抹了把脸,快步走进楼道。他的背影在灯光下忽明忽暗,像个被命运推着走的陀螺,停不下来,也由不得自己。
陈凡收起手机,转身融入夜色。他决定再等一等,等找到更实的证据,至少……至少要让这只被迫顶罪的“软柿子”,不至于摔得太惨。老鬼说过,对付赵宏业这种人,不能只掀翻棋子,得连棋盘一起砸了才行。而现在,他需要找到掀棋盘的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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