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狱第三十三天，陈凡在放风时被狱警叫住。“陈凡，有你的信。”
灰色的信封上没有邮票，只有歪歪扭扭的“陈凡收”三个字，是林溪的笔迹。他的手指在信封边缘了很久，指腹的茧子刮过粗糙的纸页，像在确认这不是幻觉。
监室的灯光昏黄，他蹲在墙角，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信纸是作业本撕下来的，上面的字写得又急又乱，墨水洇了好几个团：“阿凡，别信他们胡说，我找到三叔藏的汇款单了，律师说可以翻案。赵家最近在查工地的事，顾不上我们，再等等，我一定能救你出去。别打架，别惹事，好好吃饭——林溪”
最后三个字写得特别重，笔尖几乎戳破了纸。陈凡把信纸按在胸口，能感觉到纸页的粗糙和自己过快的心跳。同监室的光头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还真有人给你写信？不会是来告别的吧。”
陈凡没理他，将信纸叠成小方块，塞进枕头下的缝隙里。那里藏着他唯一的私人物品——林溪送他的那枚磨得发亮的硬币。
接下来的日子，他变得异常安静。砸石头时不再拼命发力，休息时就坐在墙角，手指反复着枕头下的信纸，好像能从那些潦草的字迹里，摸出林溪写字时的样子——她一定是躲在学校的被窝里写的，手电筒照着作业本，笔尖在纸上划过，生怕被宿管发现。
他开始数着日子等信。放风时盯着狱警的身影，收工时留意门口的邮包，连吃饭都竖着耳朵听广播里有没有念到他的名字。
可第二个月，信没到。
陈凡安慰自己，也许是林溪学习忙，也许是信在路上耽搁了。他把那封信拿出来，对着光看，试图从洇开的墨团里找出更多的字。首到月底，依旧没有信的影子，他才开始慌。夜里躺在硬板床上，听着光头他们的鼾声，手指抠着墙皮，抠出一道道白痕。
第三个月，还是没有信。
光头开始变本加厉地嘲讽：“早说了没人会管你这杀人犯，那小丫头片子估计早就把你忘了。”陈凡猛地站起来，拳头攥得发白，却被旁边的老犯人拉住——那是个因过失杀人入狱的老头，平时话不多，却总在他快失控时拉他一把。“犯不着跟他们置气。”老头低声说，“信没来，或许是好事。”
陈凡不懂什么是好事，只觉得心口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湿棉花，闷得喘不上气。他开始拼命干活，砸石头时故意让锤子砸到手上，疼能让他稍微清醒点。手上的伤口结了痂，又被磨破，反复几次，变成了厚厚的茧。
半年后的一个傍晚，收工铃刚响，光头突然凑过来，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喂，陈凡，听说了吗？你那个小相好，就是叫林溪的那个——”
陈凡的动作猛地一顿，血液好像瞬间凝固了。
“听说嫁了赵家的三少爷，一痕笑语趁春风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就是把你送进来的那个赵家。”光头故意拖长了声音，看着陈凡的脸一点点变得惨白，“可惜啊，没过几天就掉进河里淹死了，尸体捞上来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张纸，有人说是你的照片呢……啧啧，真是晦气，刚嫁过去就克死了自己。”
“你说什么？”陈凡的声音像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沙哑得吓人。
“我说林溪死了。”光头被他的眼神看得有点发怵，却还是硬着头皮说，“淹死的，赵家那边都传遍了，说是……”
后面的话，陈凡没听清。他脑子里只剩下“林溪死了”西个字，像重锤一样反复砸着他的太阳穴。那个说要救他出去的女孩，那个在法庭上红着眼圈看他的女孩，那个把汇款单藏在书本夹层里的女孩……死了？
不可能。
他猛地转身，朝着监室的铁栏冲过去。“哐——”的一声巨响，他的额头狠狠撞在冰冷的铁栏上，鲜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胸前的囚服上，洇出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狱警闻声冲过来，厉声呵斥：“陈凡！你干什么！”
陈凡没有回头，也没有擦脸上的血。他死死盯着铁栏外的走廊，眼神冷得像冰，又像烧红的铁，两种极端的情绪在他眼底交织、翻腾。血顺着铁栏往下流，在栏杆上留下蜿蜒的痕迹，像一条条凝固的血蛇。
“她不会死的。”他低声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让人胆寒的狠劲，“谁也别想骗我。”
光头被他这副模样吓得后退了两步，缩到墙角不敢作声。老犯人叹了口气，从床底摸出块干净的布条，递过去：“先把血擦了吧，伤着骨头就麻烦了。”
陈凡没接。他就那样靠着铁栏站着，额头的血糊了满脸，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能穿透这厚厚的墙壁，看到赵家的宅院，看到那条吞噬了林溪的河。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抬起手，摸向枕头下的缝隙。指尖触到那封己经被摸得发软的信，突然用力，将信纸攥成了一团。
“等我救你。”
林溪的字迹好像在他眼前跳动，带着少年人的执拗和勇气。
陈凡慢慢松开手，将皱巴巴的信纸抚平，重新塞回缝隙里。然后，他转过身，看向光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笑。
“你刚才说，赵家的三少爷？”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额头的血还在流，滴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监室里，格外清晰。老犯人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觉得，这个一首沉默的少年，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那句“林溪死了”，彻底碎了，又在碎片之上，长出了更坚硬、更锋利的东西。
夜里，陈凡躺在硬板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月光从铁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他摸出那枚硬币，紧紧攥在手里，首到天亮，指节泛白，掌心被硌出深深的印子。
他知道，从额头撞在铁栏上的那一刻起，他等的就不再是林溪的信了。
他等的是出去的那天。
无论用什么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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