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盒空了，陈凡捏着最后一根烟蒂在指间转了三圈，烟灰落在皱巴巴的餐巾纸上，混着油渍晕成一片灰黑色。他面前摊着张超市宣传单，背面用圆珠笔写着几行字，数字被圈了又圈，最后那个“50000”像道烧红的铁圈，死死箍住他的视线。
“查国土局台账——门路费2万，老周（知情人）封口费3万，烟酒跑腿杂项——保底5千。”陈凡用指腹蹭过那串数字，指尖的老茧刮得纸页沙沙响。他摸了摸裤兜，工资卡硌得胯骨生疼，昨天刚发的西千块，是这个月全家的嚼用，女儿的奥数班学费还等着交。
“凡哥！”玻璃门被猛地推开，带进来股工地的尘土味。张涛一头扎进来，军绿色工装裤上沾着泥点，额头上的汗珠顺着晒黑的脸颊往下淌，“招标办的人刚给我打电话，下周五上午十点开标，就剩五天！王老虎那伙人己经开始请评委吃饭了，再不动手，咱们盯了大半年的那块地，就真成他嘴里的肉了！”
陈凡把烟蒂摁灭在满是茶渍的搪瓷缸里，抬头时眼底泛着红血丝：“我知道。”他把宣传单推过去，“你自己看，这是最保守的数。国土局的账不是谁都能查的，管档案的刘科长是王老虎的表舅，想从他手里拿到原始台账，没两万块打点，连门都摸不到。”
张涛抓起宣传单，指节捏得发白：“那老周呢？他当年跟着王老虎在工地上当监理，手里肯定有他们虚报土方量的证据，给点钱还能不吐口？”
“老周不是要钱，是要命。”陈凡冷笑一声，从抽屉里翻出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个瘸腿的中年男人，“去年他想把证据捅出去，结果晚上走路被人打断了腿，现在还拄着拐杖。王老虎放话了，谁敢坏他的事，就让谁在城里待不下去。给三万块，是让他赌上后半辈子再遭一次罪。”
张涛的火气瞬间泄了一半，蹲在地上抓着头发：“那咋办？就眼睁睁看着王老虎用假台账骗走项目？他上次欠咱们的工程款还没结，这口气我咽不下！”
陈凡没说话，手指在桌面上敲出规律的轻响。他在算另一笔账——王老虎为什么非拿下这块地不可？那块地位于郊区，按现行规划顶多盖个物流仓库，利润有限。除非……规划变了。
“张涛，”他突然抬头，“你还记得上个月我让你打听的地铁规划吗？”
“记得啊，不是说往东边挪了吗？”张涛愣了愣，“跟这块地没关系啊。”
“是没关系，”陈凡的眼睛亮了，“但王老虎不知道。”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塔吊林立的方向，“我上礼拜去国土局送材料，听见刘科长打电话，说地铁规划其实要往西改，离这块地至少三公里。王老虎肯定没收到消息，还以为拿下地就能靠着地铁口涨价，所以才急着用假台账压低成本。”
张涛猛地站起来：“你的意思是……王老虎在赌？”
“是他被人骗了。”陈凡从抽屉里抽出张地图，用红笔圈出个位置，“但咱们得让他的赌局输得更惨。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在五天内弄到‘敲门砖’，拿到他作假的证据。”他顿了顿，指尖点在“2万”那个数字上，“这两万块，其实可以省。”
“怎么省？”张涛凑近了些。
“刘科长好赌，每周三晚上都在城郊的‘老地方’打麻将。”陈凡压低声音，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从尘埃到王座血泪 “他老婆管得严，每次输了钱都偷偷找王老虎借。咱们不用给他钱，给他个赢钱的机会。”
张涛一脸茫然：“啥意思？”
“我认识个玩牌的老手，”陈凡嘴角勾起抹冷笑，“让他周三去‘老地方’，故意输给刘科长两万块。刘科长欠了人情，咱们再找他查台账，他还好意思拒绝？”
张涛眼睛一瞪：“这招能行吗？万一被发现……”
“发现不了。”陈凡打断他，“老手只会输得恰到好处，让刘科长以为是自己手气好。至于老周那边，”他指了指照片，“三万块不用一次给清。先给他五千定金，拿到证据后再付尾款。他现在在郊区开了个小卖部，王老虎的人盯得不紧，只要咱们动作快，拿到证据就匿名举报，谁也查不到他头上。”
他在地图上画了条线：“杂项开支也能省。烟酒不用买好的，刘科长爱喝的‘二锅头’才十几块一瓶，给他拎两箱就行。跑腿的话，让我侄子去，他在国土局附近开摩的，熟门熟路，给两百块油钱就乐意跑。”
张涛掰着手指头算：“老手的出场费五千，给刘科长‘输’两万，老周定金五千，烟酒跑腿三百……总共三万零三百？”
“还有七千七。”陈凡补充道，“这是备用金，万一刘科长临时变卦，或者老周要加价，得有周转的余地。”他摸出工资卡，“我这西千，你那边能凑多少？”
张涛掏出个用橡皮筋捆着的钱卷，数了数：“我刚结了点工钱，三千五。”
“还差三千二。”陈凡起身拿起外套，“我去趟我姐家，她上个月刚收了房租，应该能借点。”
“凡哥，”张涛看着他，突然有点犹豫，“这招太险了，万一哪个环节出岔子……”
“没岔子可出了。”陈凡拉开门，阳光照在他脸上，把眼底的红血丝衬得格外清晰，“王老虎欠咱们的工程款，够我女儿交三年学费。这五天，要么把钱拿回来，要么跟他同归于尽。”
他走出门时，手机突然响了，是女儿打来的：“爸，奥数班老师说学费该交了。”
陈凡捏紧手机，声音放柔了些：“知道了，爸爸这两天就给你交。”
挂了电话，他抬头望向国土局的方向，那里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知道，接下来的五天，每一步都像走在钢丝上——刘科长会不会贪这个便宜？老周敢不敢再冒一次险？王老虎会不会察觉异常？
但他没得选。口袋里的工资卡轻轻硌着腿，像块发烫的烙铁，提醒着他这西千块背后，是一个家的重量。
玻璃门在身后关上，张涛看着陈凡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突然抓起桌上的宣传单，狠狠揉成一团。他从床底下拖出个木箱，掀开后里面是一沓厚厚的照片，全是王老虎工地的偷排污水的证据——这是他偷偷拍的，本想留着万一拿不到项目，就用这个逼王老虎结工程款。
“凡哥，你还有后手。”张涛喃喃自语，把照片重新锁进箱子，“实在不行，咱们就鱼死网破。”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尖锐，像是在催促着什么。五天后的开标时间，像个倒计时的炸弹，悬在每个人的头顶。而陈凡此刻踏出的每一步，都在朝着那个炸弹走去，手里攥着的，是他能凑到的所有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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