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把车停在国土局对面的树荫里，仪表盘上的电子钟跳成“18:30”时，眼角的余光终于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刘科长夹着公文包从大门出来，步履匆匆，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戳着，嘴角挂着藏不住的笑意。
副驾驶座上的私家侦探老周推了推墨镜，声音压得很低：“来了。赵老三的车在西边拐角，黑色帕萨特，尾号731。”他调出手机里的监控截图，画面里的帕萨特刚停稳，后座就下来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正往后备箱搬一个银色行李箱。
陈凡的指节捏得发白。这两万块花得肉疼——是他从老王给的五万块里硬抠出来的，老周开价三万，他磨了一下午才砍到两万，条件是“必须拍到交易全程，少一帧都扣钱”。此刻看着刘科长快步走向帕萨特，他突然觉得这钱花得值。
“注意拍行李箱的交接。”陈凡提醒道，发动汽车悄悄跟了上去。他算准了刘科长会在下班后交易——王老虎的表弟赵老三做事谨慎，从不在上班时间谈“私事”，而停车场的监控死角，是他们惯用的交易点。
老周没说话，举着长焦相机的手稳得像焊在车窗上。帕萨特的后备箱打开时，相机快门“咔嚓”作响，连拍模式下，刘科长接过行李箱的瞬间、两人低声交谈的表情、甚至赵老三塞给刘科长一张卡的动作，都被清晰地定格在镜头里。
“搞定。”老周调出照片预览，嘴角勾起抹得意的笑，“这箱子至少二十寸，装现金的话，少说五十万。刘科长这胃口，比传闻里还大。”
陈凡没接话，注意力全在刘科长的动作上——他把行李箱塞进自己的车后备箱时，特意拍了拍箱锁，那动作像是在确认什么。这细节让陈凡心里咯噔一下：如果只是现金，何必这么谨慎？
“跟上去看看。”他打了把方向盘，远远缀着刘科长的车。对方没回家，反而往城郊开去，最后停在一家不起眼的烟酒行门口。刘科长拎着公文包进去，十分钟后空着手出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不对劲。”陈凡猛地踩下刹车，“烟酒行是幌子，后面肯定有仓库。他在转移东西。”
老周也反应过来：“行李箱里不是现金，是别的东西。”他快速翻看着照片，突然指着一张特写，“你看箱角的磨损痕迹，边缘有白色粉末，像……文件纸的碎屑。”
陈凡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突然想起王老虎的“生态修复方案”——那是招标必备材料，按规定得由第三方机构出具，可王老虎提交的方案，盖章模糊，数据粗糙，当时他只当是敷衍，现在想来，恐怕是伪造的。
“老周，”陈凡的声音发紧，“你能不能弄到那份方案的原件？国土局档案室应该有存档。”
老周皱起眉：“这得加钱。档案室的锁是电子的，我得找开锁的朋友，风险不小。”
“加多少？”
“五千。”
陈凡咬了咬牙。剩下的三万块还要留着应急，可这方案是关键——如果能证明方案伪造，王老虎连投标资格都没有，根本不用查土方量。他从钱包里抽出银行卡：“密码六个八，先取两千定金，拿到原件再付尾款。”
老周接过卡时，突然笑了：“陈老板倒是痛快。不过我提醒你，伪造方案这种事，赵老三肯定做得隐蔽，说不定连刘科长都只见过复印件。”
“他没见过才好。”陈凡发动汽车，“越隐蔽的东西，破绽越藏不住。”
两天后的深夜，老周敲开了陈凡家的门，手里拎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一沓文件。“搞定了。”他眼底泛着红血丝，“档案室的值班员是我远房表舅，喝了三瓶二锅头才肯帮忙。这是原件，你看这盖章，边缘都没对齐，假得不能再假。”
陈凡把文件摊在桌上，台灯的光打在“生态修复方案”几个字上，纸页的边缘泛着毛边，显然是匆忙打印的。他逐页翻看，越看心越沉——
第3页的土壤检测数据，引用的是三年前的报告，采样地点却写着“2023年7月”；第5页的植被恢复计划，配图竟是从网上下载的公园绿化图，角落里还留着水印；最致命的是最后一页的监理签字，“李建国”三个字的笔迹，和他手里王老虎工地上的考勤表签字一模一样——李建国根本不是第三方监理，是王老虎的远房表哥。
“破绽百出。”陈凡冷笑一声，用手机把每一页都拍下来，“赵老三以为盖个章就万事大吉，连数据都懒得编新的。”
老周凑过来看了看，突然指着第7页：“你看这里，生态评估等级写的是‘优’，但附件里的水质检测报告明明是‘劣五类’，这都能前后矛盾，真是糊弄鬼呢。”
陈凡没笑，指尖在“劣五类”三个字上敲了敲。他在反推一个问题：赵老三为什么敢提交这么假的方案？刘科长不可能没发现，除非……他们算准了没人会去查原件。
“这不是粗心，是故意的。”陈凡突然明白过来，“他们料定其他投标人要么没门路查档案，要么查到了也不敢声张。王老虎的底气，根本不是方案多完善，是觉得没人敢跟他硬碰硬。”
老周愣了愣：“那现在怎么办？把这些交给招标办？”
“不行。”陈凡摇头，“首接交上去，刘科长肯定会销毁证据，说我们伪造。得找个能让他赖不掉的办法。”他想起张涛说过，招标办的副主任和刘科长有过节，上次因为一个项目差点吵起来。
“老周，再帮个忙。”陈凡抬头，“帮我把这些证据匿名寄给招标办副主任，地址我给你。”他顿了顿，补充道，“邮费我出，不用加钱。”
老周哈哈大笑：“陈老板真会算账。行，这事包在我身上。”他收拾东西时，突然回头，“对了，刘科长那天把行李箱放进烟酒行仓库后，我跟着进去看过，里面全是文件箱，贴的标签都是‘2023年项目存档’。你说他存那么多旧文件干嘛？”
陈凡心里一动。他想起王老虎这几年接的项目，个个都利润丰厚，其中肯定还有猫腻。但现在不是查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下周的开标。
“先不管这些。”他把照片备份到U盘里，“等搞定这次的事，再慢慢算总账。”
老周走后，陈凡坐在桌前，把照片和方案原件摊开。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李建国”的签字上投下片阴影，像个嘲讽的笑。他突然想起老鬼的便签，“王老虎的资质有问题”——原来问题不在资质本身，而在支撑资质的所有文件，全是假的。
手机响了，是张涛发来的微信：“王老虎那边动静挺大，听说请了评委吃饭，还说要在开标现场‘给咱们惊喜’。”
陈凡回了个“冷笑”的表情，然后点开与老王的对话框，输入：“证据齐了，下周五等好戏。”
发送成功的瞬间，他仿佛看见老鬼蹲在窗台上，举着二锅头对他笑：“凡子，这步棋走对了。”
桌角的五万块现金还剩两万五，陈凡把它们仔细包好放进抽屉。这些钱，他没打算再动——真正的铁证，从来不是靠钱堆出来的，是靠那些藏在破绽背后的、见不得光的私心。而王老虎和刘科长，显然把私心暴露得太明显了。
开标前的最后三天，陈凡没再做什么，只是每天去工地转转，像往常一样盯着施工进度。没人知道他的抽屉里藏着足以掀翻整个招标项目的证据，也没人知道，那个总爱蹲在窗台上抽烟的老鬼，用自己的方式，为他铺好了最后一段路。
阳光穿过工地的脚手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陈凡望着远处的塔吊，突然觉得，这场仗，他赢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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