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站在绿源集团楼下时，仰头看了看玻璃幕墙反射的流云。手里的牛皮纸袋被捏得发皱，里面是私家侦探老周拍的照片复印件，还有那份破绽百出的“生态修复方案”。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走进旋转门——这一步，是他反推了七遍才定下的棋。
李总的办公室在18楼，推门进去时，对方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屏幕上是城东地块的卫星地图，红笔圈出的区域和陈凡图纸上的一模一样。“陈经理？”李总抬头时眼里带着诧异，“我们好像没约过吧？”
陈凡把纸袋放在茶几上，没坐：“李总，开门见山吧，我有赵家伪造投标材料的证据。”
李总嗤笑一声，靠回椅背，手指敲了敲桌面：“证据？上周三有人给我寄了份匿名邮件，说的跟你差不多。”他点开邮箱，屏幕上赫然是陈凡让老周寄出的照片，“但这没用，赵家跟刘科长那点事，圈里谁不知道？可没人敢捅破——你知道他们背后站着谁？”
陈凡早料到会是这个反应。他反推过李总的顾虑：国企负责人，最忌讳“惹事”，万一证据不足反被反扑，丢的是乌纱帽。所以光给证据没用，得给“退路”。
“李总看看这个。”陈凡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份文件，是他连夜做的风险评估，“赵家的方案里，生态修复预算报了八百万，可按他们的伪造材料，实际成本不超过三百万。如果中标，这五百万的差额会去哪？”他指着文件里的红线，“我查了前三年的招标记录，赵家承接的三个项目，都有类似的‘预算黑洞’。”
李总的手指停在鼠标上，眉头皱得更紧。陈凡知道，这话戳中了要害——绿源想拿地做公益项目，最缺的就是资金，而赵家的“黑洞”，恰恰是他们的软肋。
“你想让我怎么做？”李总的声音沉了些，显然在权衡。
“很简单。”陈凡身体前倾，“开标时，你申请当场核验投标材料原件。赵家肯定拿不出真的，到时候我再把这些照片递交给纪委的人——我己经托人联系好了，他们早想查刘科长，就缺个由头。”
李总盯着他看了足足半分钟，突然笑了：“陈凡，你这步棋够险的。万一纪委的人没及时到呢？万一赵家早有准备呢？”
“那就退一步。”陈凡早有预案，“你只需要质疑材料真实性，逼招标办暂停评标。按规定，暂停期间可以申请第三方复核，到时候我把老周找到的原件交上去，一样能揭穿他们。”他从纸袋里抽出另一份复印件，“这是赵家伪造的监理资质，负责人‘李建国’根本没有执业证，我己经向住建部举报了，三天内会有回复。”
李总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陈凡知道，他在反推风险：国企介入民企纠纷，赢了是功劳，输了可能引火烧身。但绿源对城东地块的渴望，陈凡早有耳闻——那是李总力推的民生工程，要是被赵家拿去盖商业楼，他这两年的心血就全白费了。
“我需要一天时间。”李总突然说，“明天这个点，你来这里，我给你答复。”
陈凡起身时，瞥见李总把那份风险评估塞进了抽屉。他知道，这步棋己经活了。
离开绿源集团时，手机响了，是老周发来的视频：刘科长从烟酒行仓库搬了个纸箱出来，塞进另一辆陌生的轿车。“这仓库不对劲，”老周的声音压得很低，“我查了工商信息，法人是赵老三的远房侄子，注册资金只有十万，却租了三百平的仓库，很明显是幌子。”
陈凡盯着视频里的纸箱，突然想起赵老三投标材料里的“设备清单”——其中有三台进口挖掘机，价值近千万，但他在工地上从没见过。“老周，查查那辆轿车的车主，还有赵家近三年的设备采购发票。”
挂了电话，陈凡拐进街角的咖啡馆。他在纸上画了个思维导图：核心是“揭穿伪造材料”，外围是“刘科长受贿”“设备清单造假”“预算黑洞”。每一个点都能单独成线，合起来就是张网。他甚至想到了赵家的反扑——无非是散布他“恶意竞争”的谣言，或者用工程欠款施压。
但他早留了后手：上周就把赵家拖欠工程款的证据发给了劳动监察大队，一旦对方发难，他就申请劳动仲裁，把事情闹大。
第二天下午，陈凡再次走进李总的办公室时，对方正在打电话，语气强硬：“……对，必须今天拿到第三方复核的授权，我不管刘科长同不同意，这是程序规定！”
挂了电话，李总把一份文件推过来：“我查了赵家的过往项目，确实有三个存在预算异常。纪委那边我也托人问了，他们收到匿名举报后，己经在暗中调查刘科长。”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锐利，“但我有个条件，万一赵家狗急跳墙，你手里的证据，必须优先保证绿源能顺利拿地。”
“没问题。”陈凡爽快答应，“我只想拿回属于我的工程款，顺便……给老鬼一个交代。”他提起老鬼时，李总的眼神柔和了些——老鬼生前在建材市场摸爬滚打，跟绿源打过不少交道，李总认得他。
“老鬼是个实在人。”李总叹了口气，“他要是还在，肯定会说你这小子‘比泥鳅还滑’。”
陈凡笑了。老鬼总说他推演事情太死板，不懂变通，现在看来，偶尔把棋走得险一点，也不是坏事。
离开绿源时，老周的消息又来了：“查到了！那辆轿车的车主是赵老三的司机，而赵家近三年的设备采购发票，有两张是假的——挖掘机根本没进口，是翻新的二手货。”
陈凡把信息转发给李总，附言：“再加个筹码。”
他站在阳光下，看着绿源集团的玻璃幕墙反射出自己的影子，突然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反推了无数次的风险，预设了无数次的反扑，此刻都变成了手里的筹码。赵家以为关系硬就能高枕无忧，却忘了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溃于最细微的破绽——比如一份漏洞百出的方案，比如一个不该出现在仓库的纸箱，再比如，一个他们从未放在眼里的陈凡。
开标前一天，陈凡接到李总的电话：“刘科长突然提出要延期评标，说是‘材料需要补充’。”
“意料之中。”陈凡冷笑，“他们肯定发现监理资质被查了，想拖延时间补漏洞。”
“别担心。”李总的声音带着笑意，“我己经以绿源的名义发了函，要求按原计划开标，理由是‘质疑某投标方材料真实性，申请当场核验’。招标办那边不敢再拖了。”
挂了电话，陈凡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塔吊缓缓转动。他仿佛能看到开标现场的情景：赵家拿出补好的材料，却被纪委的人堵个正着；李总提交的质疑函，和他手里的证据形成闭环；那些藏在仓库里的纸箱，终将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老鬼的便签还压在桌角，“王老虎的资质有问题”几个字，被阳光照得格外清晰。陈凡拿起笔，在后面添了一句：“但我们的准备，没问题。”
夜色渐浓时，他给老王发了条微信：“明天，等好消息。”老王回了个“拳头”的表情，后面跟着一句：“老鬼托梦给我，说他把骰子都给你备好了，准赢。”
陈凡笑着摇摇头，把牛皮纸袋放进背包。里面的证据仿佛有了温度，像老鬼的手掌，轻轻推着他往前走。这盘棋，终于要下到最后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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