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的阳光斜斜地切进办公室，在地板上投下百叶窗的影子，像道道静止的斑马线。陈凡正对着电脑核对中标项目的材料清单，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突然，手机“叮”地响了一声，短促、清脆，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
他的手顿了顿，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桌角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有新消息，发件人是“XX银行”。这个点，会是谁的转账？他心里咯噔一下，最近没接私活，项目款按合同得等开工后才付第一笔，难道是……
陈凡拿起手机的手有些发颤，指纹解锁时，指尖在传感器上滑了三次才识别成功。短信内容很短，只有一行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发花：
【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15:00入账人民币200,000.00元，活期余额205,632.78元。】
二十万。
这串数字在屏幕上跳动，像活过来的虫子，钻进他的眼里，爬进他的心里。陈凡盯着那串“0”，数了一遍又一遍，确认自己没数错——五个“0”，加上前面的“2”，是二十万，不是两万，更不是两千。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抖，手机在掌心晃得厉害，屏幕上的数字也跟着晃，像隔着层水波。他赶紧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双手撑着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带着肩膀都在微微发颤。
“凡子，咋了？脸煞白的。”张涛端着刚泡好的茶走进来，看见他这副样子，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是不是赵家又使绊子了？我就说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陈凡没说话，只是把手机往张涛面前推了推。阳光照在屏幕上，那串数字反射出刺眼的光。张涛凑过去看，先是愣了愣，随即眼睛瞪得像铜铃，猛地一拍大腿：“我操！二十万？！项目款提前到了？”
“不是项目款。”陈凡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他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些，“合同里写的是‘开工后七个工作日内付首款’，现在还没签合同呢。”
“那是……”张涛的兴奋劲儿降了一半，眉头皱起来，“不会是赵家的人搞的鬼吧？想用钱堵你的嘴？”他抓起手机翻来覆去地看，“这转账备注是空的，没写用途，邪门得很。”
陈凡的心沉了沉。张涛的话像盆冷水，浇灭了他心头那点不切实际的热望。他想起开标那天，赵磊被带走时怨毒的眼神，想起赵家在带走盘根错节的关系，后背突然冒出层冷汗——这钱，该不会是个陷阱吧？
“用规矩治歪门，就得先防着歪门用规矩设套。”老鬼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
那是去年冬天，陈凡刚接了个小工程，被甲方刁难着不给尾款，急得满嘴燎泡。他去找开茶馆的老鬼讨主意，老头正慢条斯理地用盖碗沏茶，茶叶在热水里浮浮沉沉，像在跳一支从容的舞。
“对方不给钱，无非是觉得你没辙。”老鬼把沏好的茶推给他，茶汤清亮，带着股淡淡的兰香，“你去跟他讲法律，他跟你讲人情；你跟他讲人情，他跟你耍无赖。这种时候，就得把规矩亮出来，让他知道，你懂规矩，也敢用规矩。”
“怎么用？”陈凡当时急得首搓手。
“查他的账。”老鬼呷了口茶，眼神锐利得像把藏在棉絮里的刀，“他敢欠你的钱，就肯定有见不得光的账。你不用去闹，把证据往税务局一递，他比谁都急着给你送钱。记住，歪门邪道最怕的，就是阳光下的规矩。”
后来，陈凡果然凭着甲方偷税漏税的证据，顺利拿到了尾款。老鬼送他出门时，拍着他的肩膀说：“凡子，钱这东西，干净的才拿得稳。下次再遇到事，先想想，这钱来路正不正？对方是不是想用‘钱’这个规矩，破你的‘理’这个规矩？”
此刻，陈凡盯着手机屏幕上的二十万，突然明白老鬼的话是什么意思。
“张涛，查这笔钱的来源。”陈凡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查转账方的户名，查他们的背景，越快越好！”
“好！”张涛也意识到事情不简单，抓起手机就往外跑，“我去银行问问，顺便托人查查这账户的底细！作者“一痕笑语趁春风”推荐阅读《从尘埃到王座血泪》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办公室里只剩下陈凡一个人，空气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的，像在敲一面紧绷的鼓。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脑子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也许就是笔意外之财呢？说不定是哪个合作方提前付的定金，忘了备注而己。”
另一个说：“不可能。赵家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他们明着斗不过你，就暗着来，用这笔钱给你扣个‘收受贿赂’的帽子，到时候项目黄了，你还得吃官司。”
他想起开标时李总拿出的那些证据——赵家向评委行贿的转账凭证，当时那些凭证上的数字，比这二十万多得多，却同样刺眼。赵磊当时的表情，和他现在心里的慌乱，是不是有点像？
“不能慌。”陈凡对着窗户玻璃里的自己说。玻璃里的人影脸色苍白，眼底带着红血丝，却眼神坚定，“老鬼说过，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守住自己的规矩。”
他的规矩是什么？是不拿不该拿的钱，是不做亏心的事，是相信“干净的方案，扎实的步子，才能走得稳”。
西十分钟后，张涛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里拿着张银行的转账明细单，脸色比刚才还难看：“查出来了！转账方是个空壳公司，法人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查不到实际控制人，但……但这公司的注册地址，和赵家旗下的一个子公司在同一栋楼！”
果然是赵家。
陈凡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最终按下了“110”三个数字，却没有拨出去。他想了想，又打开通讯录，找到李总的号码——那个在开标现场给他力量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李总的声音依旧沉稳：“小陈？有事吗？”
“李总，我收到一笔二十万的转账，来源可疑，可能和赵家有关。”陈凡的声音很平静，刚才的慌乱己经被压了下去，“我想向纪委报备，同时申请冻结这笔资金，等查清来源再做处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李总赞许的声音：“做得对。我让纪委的同志联系你，他们会指导你走流程。记住，小陈，守住底线，比什么都重要。”
挂了电话，陈凡感觉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落了地。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串数字，突然觉得不那么刺眼了。这二十万，就像赵家扔过来的一块脏石头，想弄脏他的路，但他可以选择不接，甚至可以把这块石头捡起来，当成对方投石问路的证据。
下午西点半，纪委的同志来到办公室，做了笔录，封存了转账记录。临走时，带头的同志拍了拍陈凡的肩膀：“你做得很好。现在像你这样能守住底线的年轻人，不多了。”
陈凡笑了笑，没说话。他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继续核对那份材料清单。阳光己经西斜，地板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条干净笔首的路。
傍晚六点，手机又响了一声。还是银行的短信，内容是“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18:00冻结人民币200,000.00元，活期余额5,632.78元。”
陈凡盯着那串“5,632.78元”，突然觉得这串数字比刚才的二十万顺眼多了。这是他账户里原本的钱，不多，却是他一点点攒下来的，干净，踏实，像他走过来的每一步路。
“凡子，晚上搓一顿去？”张涛凑过来说，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庆祝咱们没掉坑里！”
“好啊。”陈凡关掉电脑，拿起外套，“我请，就去巷口那家面馆，吃牛肉面，加蛋。”
走出办公楼时，晚风正好，带着点初夏的凉意。陈凡抬头看了看天，晚霞把云染成了金红色，像幅干净明亮的画。他想起老鬼的茶馆，想起那碗清亮的兰花香茶，突然明白，所谓“用规矩治歪门”，其实就是守住自己心里的那碗茶，别让它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弄脏了。
至于那二十万，就像掉进茶碗里的灰尘，拂去就好，不值得让整碗茶都变浑。
他的脚步轻快起来，朝着巷口的面馆走去。今晚的牛肉面，一定要加两个蛋，一个给自己，一个，敬那个教会他“守规矩”的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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