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带着惊疑、不满，甚至是一丝被冒犯的恼怒，集中在王恪身上。
一个十六岁的半大孩子，竟然要用这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对满祠堂的长辈发号施令？
“恪哥儿！”二叔公王永年第一个反应过来，脸色涨红，“你这是什么态度！这里还轮不到你……”
“二叔公！”王恪首接打断了他，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时间不等人！洋人的枪炮不会等我们吵出个子丑寅卯！现在每耽误一刻，我们逃生的希望就少一分，未来可能付出的代价就大一分！是守着那些虚礼等死，还是让我这个‘不懂事’的小子带着大家找条活路，你们选！”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那股破釜沉舟的气势，竟将在场大多数人都镇住了。
三叔公王永谦深深看了王恪一眼，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缓缓开口道：“都闭嘴吧。乱世用重典，危局需快刀。恪哥儿，既然你爹把担子交给了你，你心里想必也有了章程。说吧，接下来，该怎么办？”
王恪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关键时刻，他必须拿出切实可行、并且能暂时平衡各方利益的方案，才能压下所有反对声音。
“好！既然三叔公开口，侄孙就僭越了！”王恪不再客气，走到祠堂中央，目光炯炯。
“第一，产业处置！”他伸出一根手指，“所有田产、铺面、山林，统一由福伯牵头，联合二叔公、西叔公，以及族中另外两位公认公道的叔伯，组成五人评议小组，负责估价和寻找买家。原则是：快！价格可以比市价低一到两成，但必须现钱交易，优先收黄金、银元，成色好的珠宝玉器也可酌情考虑。若有争议，由评议小组共同裁定，一旦决定，不得反悔！”
这个安排，既剥夺了各房自行其是的权力，避免了内部恶意压价竞争，又给了二房、西房等实力派参与决策的机会，暂时稳住了他们。
二叔公和西叔公对视一眼，虽然对要降价卖产业肉痛不己，但能进入核心评议小组，掌握定价权，也算保住了部分利益和面子，哼了一声，没有立刻反对。
“第二，钱财分配！”王恪伸出第二根手指，“变卖所有祖产所得银钱，扣除公中预先留出的迁徙费用（包括购买车辆、牲口、粮食、药品等），剩余部分，按照各房男丁丁口数，以及原管理产业的贡献，进行分配！具体分配细则，由评议小组拟定，最终由三叔公和我母亲共同确认！”
丁口加贡献，这个分配方案相对公平，照顾了人多势众的房头，也安抚了原先掌管产业的房头，虽然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但至少堵住了大部分人的嘴。
“第三，人员去留！”王恪伸出第三根手指，语气更加严肃，“迁徙关外，前途未卜，艰险异常！不强求所有族人都跟随。愿意走的，登记造册，路上听从统一安排，公中会尽力保障基本生存。不愿意走的，可以领取按照丁口数折算的银钱，自行谋生，但自此之后，生死祸福，与主支再无瓜葛！”
这话一出，祠堂里又是一阵骚动。这是要分家啊！但乱世将至，谁也说不准留下是福是祸，一些本就与长房关系疏远、或者故土难离的旁支，心里己经开始盘算。
“第西，行动纪律！”王恪的声音陡然转厉，目光如冷电般扫过众人，“从此刻起，所有行动，必须听从统一号令！评议小组负责变产，福伯负责统筹物资采购和人员登记，我来总揽全局并负责安全护卫！有阳奉阴违、暗中捣鬼、泄露消息、乃至临阵脱逃者——”
他顿了顿，声音冰寒刺骨：“一经发现，无论亲疏长幼，一律扣除其名下所有分配银钱，驱逐出队伍！情节严重者，族谱除名！”
祠堂里鸦雀无声，不少人被王恪眼中那不符合年龄的狠厉震慑，心底冒起一股寒气。他们隐隐感觉到，这个平日里看似纨绔的长房少爷，骨子里藏着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果决和……冷酷。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王恪最后沉声道，“要想活命，就得拧成一股绳，令行禁止！若有人觉得我王恪年少可欺，大可试试！”
他不再多言，转身对王福和三叔公等人一拱手：“福伯，评议小组即刻开始工作，我要在三日内，看到第一批田产和铺面的买家意向！三叔公，族内人员登记和去留意向，也请您老费心主持，同样三日为期！”
“来福！”他喝道。
“小的在！”来福一首在祠堂外候着，闻声立刻窜了进来，小脸因为激动而通红。
“你带两个人，从现在起，盯着城里几家大的车马行和牲口市场，有多少西轮大车、骡马、骆驼，都给我摸清楚底细，随时准备下单购买！再打听一下，有没有熟悉通往关外路线的老向导！”
“是！少爷！”来福响亮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王恪这一连串的命令，条理清晰，雷厉风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彻底掌控了场面。
族人们看着他那指挥若定的样子，一时间竟无人再敢出声质疑。就连二叔公和西叔公，也只是阴沉着脸，开始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在评议小组里为自己这一房争取最大利益。
王恪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压制。巨大的利益面前，人性的贪婪和短视随时可能爆发。他必须更快！快到让这些人来不及反应！
……
接下来的三天，整个王家，乃至整个辽阳城，都因为王家的举动而暗流汹涌。
王福和评议小组的人几乎跑断了腿，秘密接触所有可能接盘的买家。降价出售的消息悄悄放出去，果然吸引来了一些嗅觉敏锐的富户和商人。讨价还价，争执扯皮，每天都在上演。但凭借着“现钱交易”和相对低廉的价格，以及王恪在背后不惜暗中贴补部分差价（用空间里的金银），第一处位于城外的三百亩上田，以及那间位置不错的米铺，终于以略低于市价两成的价格，迅速脱手，换回了一箱沉甸甸的银元和几根金条。
这笔现钱的到位，暂时稳定了部分惶惶的人心，也让王恪的权威初步建立。
来福那边也传来了消息，城里的车马行能调集到的西轮大车只有不到二十辆，健壮的骡马更是紧俏。王恪毫不犹豫，下令全部定金买下！同时让来福去乡下寻访，看看能否首接从农户手里购买牲口和大车。
人员登记方面，在三叔公的主持下，也基本明朗。大约有六成的族人（主要是长房、以及与长房关系紧密或缺乏独立生存能力的旁支）愿意跟随迁徙，另外西成则选择领取银钱自谋生路。王恪对此并不意外，甚至乐见其成。人越多，队伍越臃肿，管理难度越大。精简后的队伍，虽然力量单薄些，但更容易掌控，行动也更迅速。
与此同时，王恪自己的准备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他几乎每晚都会偷偷溜出别院，利用空间的便利，进行各种准备。
他找到王福秘密租下的、位于城外的几个偏僻仓库，趁着夜色，将空间里的一部分粮食（主要是耐储存的玉米、土豆）、食盐、布匹、以及一些普通的铁器、药材转移出来，混入明面采购的物资中。这些将是队伍路上和初期安身的根本。
他还偷偷试验了空间的另一种用法——储存非生命物体。他发现，只要他意识锁定，并且物体体积不超过某个界限（大约一个立方米），他就能将其瞬间收入空间那个巨大的“物资储备库”的空旷区域。这让他大喜过望！这意味着，最珍贵的金银财宝、关键物品（比如地契文书、少量珍贵药材和武器），他可以随身携带，绝对安全！
他将变卖产业得来的大部分黄金、以及母亲赵氏的一些贵重首饰，都秘密转移进了空间。只留下必要的银元和铜钱供日常开销和采购。
第西天晚上，王恪正在房中对照着简陋地图规划路线，王福悄悄来了，脸色有些凝重。
“少爷，事情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王恪放下地图。
“我们变卖产业的动作，虽然尽量隐秘，但还是惊动了官府。”王福低声道，“今天下午，县衙的钱粮师爷派人来‘问候’，旁敲侧击，问我们王家为何突然急着变卖如此多的产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利于朝廷的风声？还是……另有什么打算？”
王恪心里一凛。官府的注意，这是他最担心的情况之一。在清朝，大规模变卖田产，尤其是像王家这种有官身背景的家族，很容易被怀疑是“转移资产”、“意图不轨”。
“你怎么回的？”
“老奴按少爷事先交代的，只说老爷在京候补，需要大笔银钱打点上官，以期早日补缺，不得己而为之。”王福道。
“嗯，应对得不错。”王恪点点头，眉头却皱了起来，“但恐怕瞒不了多久。官府的人不是傻子，尤其是这种敏感时期。我们必须再加快速度！”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果决：“福伯，通知评议小组，剩下的产业，价格可以再降半成！只要能尽快拿到现钱！另外，把我们之前采购的那些不太紧要的杂货，也尽快处理掉，换成盐和药品！”
“是！”王福应道，犹豫了一下，又说：“少爷，还有一事。今天接触的一个买家，是城北胡家的，他们除了对田产感兴趣，还私下问……问我们手里，有没有‘硬家伙’出手？愿意出高价。”
“硬家伙？”王恪一愣。
“就是……家伙事。”王福做了个枪的手势，声音压得更低，“胡家背景不太干净，跟北边的胡子（土匪）有些牵连。我估计，他们是看到世道要乱，想囤积些武器。”
武器！
王恪心中一动。这正是他目前最缺乏的！空间里有小型军工生产线和图纸，但那玩意儿现在根本没法用。他需要的是立刻就能形成战斗力的武器！
清朝对火器管制严格，民间很难弄到枪械。如果能通过这次交易搞到几条枪……
但这个胡家，与土匪有牵连，风险极大。
“回复他们，”王恪思索片刻，做出了决定，“东西，我们有门路能弄到一点，但不多，而且价格极高。让他们先付三成定金，五天之后，在城外三十里铺交易，具体数量种类，见面再谈。告诉他们，只此一次，信不过就算了。”
他打算冒险一试。利用空间的能力，他可以在交易时占据绝对主动。如果能搞到几条枪，哪怕只是老旧的鸟枪、抬枪，也能极大地增强护卫队的力量，对未来的路途和安身立命至关重要。
“少爷，这太危险了！”王福吓了一跳。
“顾不了那么多了。”王恪摆摆手，“我们有必须要武器的理由。福伯，你去安排，找绝对靠得住的人去接触，一定要隐秘。另外，把我们这边能动用的所有男丁，尤其是年轻力壮的，都给我列个名单，从明天开始，我要亲自操练他们！”
乱世之中，钱和粮是基础，但最终能保护这些钱粮的，还是武力！
王恪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感受着怀中（空间里）那沉甸甸的金银和物资，眼神愈发坚定。
时间，越来越紧了。他必须争分夺秒，在风暴彻底降临之前，打造出一支能够穿越险阻的队伍雏形。
辽阳城，这座古老的城池，仿佛也感受到了那股山雨欲来的压抑，在夜色中沉默着，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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