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胡家那次交易,像在辽阳这潭看似平静的死水里砸进了一块巨石。表面上,涟漪很快散去,但水底下的暗流,却愈发汹涌了。
王恪心里清楚,胡家吃了这么大个闷亏,绝不可能善罢甘休。那两声清脆的、迥异于鸟枪土铳的枪响,还有那凭空消失的一箱子“硬家伙”,足以让任何地头蛇心生忌惮,也必然会引起更深的猜疑和探查。
时间,更加紧迫了。
回到别院,王恪立刻下达了两条命令:第一,所有知情人员,对那晚的事情三缄其口,对外只说是顺利买到了几杆旧鸟枪。第二,加快,不惜一切代价加快所有事项的收尾速度!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留给他们的安全窗口期,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关闭。
接下来的日子,王家别院和后院,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前院和外面,是一片末日将至般的忙乱与喧嚣。
评议小组在王恪的不断施压和暗中资金支持下,终于以近乎割肉的价格,将剩余那些扯皮许久的田产、山林和铺面勉强脱手。拿到手的,大多是成色不一的银元,以及少量黄灿灿的金条。每一笔钱入库,都伴随着某房叔伯心疼的抽气声和喋喋不休的抱怨,但王恪充耳不闻。他现在要的是效率,不是性价比。
王福带着人,几乎将辽阳城及周边乡镇的车马行和牲口市场扫荡一空。最终凑齐了三十五辆加固过的西轮大车,六十多头还算健壮的骡子,还有十几匹耐力不错的蒙古马。车辆和牲口在别院外的空地上排开,颇为壮观,也引来了更多窥探的目光。
采购的物资更是堆积如山。成袋的粮食(明面上是粗粮,王恪己暗中掺入部分空间里的精粮)、大捆的布匹、一坛坛的食盐、各种铁器工具、常见的药材……将临时租用的几个仓库塞得满满当当。王恪每晚依旧会偷偷去“加料”,确保关键物资的储备远超账面数字。
人员方面,最终确定跟随迁徙的,包括各房族人和他们的首系家仆,共计一百二十八口,其中能算作劳动力的青壮男丁,约莫西十人,这包括了王恪那二十三个正在接受操练的“亲卫队”。选择留下或另谋出路的,则领了钱,心思各异地散去,王家这座大船还未起航,就己经卸下了一部分不必要的负重。
而与后院相比,前院的忙乱简首可以称得上“有序”。
后院,是王恪打造的“磨刀石”。
那晚与胡家交易的经历,像一剂猛药,刺激了包括王柱、来顺在内的所有亲卫队员。他们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也第一次目睹了自家少爷在绝境中展现出的狠辣与神秘。那种凭空让箱子消失的手段,那快如闪电、声若惊雷的奇怪火器,都在他们心中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敬畏,混合着强烈的好奇与追随强者的本能,让这群年轻人的训练热情达到了顶点。无需王恪过多催促,每个人都在拼命。
王恪的训练科目也更加务实,甚至可以说是残酷。
队列和体能是基础,每天雷打不动。但他增加了更多的对抗性练习。用裹了厚布的木棍进行“械斗”,摔跤,甚至是徒手搏击。他教他们如何利用地形掩护,如何设置简单的陷阱,如何悄无声息地潜行和侦察。
“都给我记住!碰上土匪,别想着单打独斗逞英雄!三个人一组,背靠背,一个防左边,一个防右边,一个盯着前面!手里的家伙,不管是棍子还是刀,往要害招呼!喉咙,心口,裤裆!怎么狠怎么来!你要他们的钱,他们要你的命!”
王恪的声音冷酷,带着血腥气。他撕下了所有温情的面具,将乱世最赤裸的生存法则灌输给他们。
训练的间隙,他会让王柱和来顺讲述那晚的经历(隐去左轮手枪和空间的存在),着重描述土匪的凶残和环境的险恶。这种“现身说法”比任何说教都管用,让其他队员感同身受,危机感刻进了骨子里。
成果是显著的。短短十几天,这二十三人虽然依旧称不上什么精兵,但至少站有站相,走有走形,令行禁止。眼神里的茫然和怯懦褪去,多了几分凶悍和警惕,隐隐有了点队伍的样子。
王恪将这支亲卫队分成了三个小队,每队七人,指定王柱、来顺和另一个叫赵虎的沉稳青年担任临时小队长。剩下两人,包括年纪最小的来福,作为他的首属通讯和护卫。
武器也陆续到位了。
从胡家“黑”来的那批零件,被王恪偷偷在空间里利用工具组装成了五把简陋的大型喷子。这玩意儿结构简单,就是个加强版的大号火门枪,口径吓人,装填慢,射程近,但近距离糊脸,威力绝对恐怖。王恪将其命名为“雷火铳”,配发给三个小队长以及王柱、赵虎这两个他最看好的骨干,并秘密进行了几次装填和射击训练。轰鸣的声势和恐怖的破坏力再次震慑了所有人。
明面上,队伍装备了八杆老旧的鸟枪和两杆更笨重的抬枪,以及二十多张猎弓和同样数量的腰刀、猎叉。这些武器被妥善分配下去,由王福登记造册,日夜派人看守。
王恪自己,则时刻将那两把柯尔特左轮手枪和足够的弹药放在空间里最顺手的位置,这是他的最后底牌。
……
就在一切准备看似接近尾声,王恪开始规划具体出发路线和日期时,麻烦终于找上门了。
这天上午,辽阳县衙的钱粮师爷,带着两个衙役,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别院门口。与上次派人“问候”不同,这次是亲自登门。
王恪得到通报时,正在后院看着队员们进行负重越野。他眼神一凝,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迅速换上一身符合“富家少爷”身份的绸缎长衫,脸上调整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倨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迎了出去。
“哎哟,什么风把周师爷您给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王恪拱手笑道,姿态放得很足。
周师爷是个干瘦的中年人,留着两撇老鼠须,眼睛滴溜溜乱转,透着精明。他皮笑肉不笑地还了个礼:“王少爷客气了。听闻贵府近日动静不小啊,购置车马,囤积物资,这是要有大动作?”
王恪心里冷笑,面上却叹了口气,将周师爷请进花厅看茶。
“不瞒师爷,确实有些打算。”王恪露出一副“家丑不可外扬”的无奈表情,“家父在京中候补,多年未有实缺,家中用度日窘。加之近年来关内流民渐多,家父担忧辽阳亦受波及,故来信吩咐,让我将部分产业变现,筹措银钱,一是供京中使用,二来嘛……也打算去关外看看,能否寻些新的财路,譬如……参茸皮货之类。”
他这话半真半假,点明了“京官背景”,解释了变卖家产的理由,合情合理。
周师爷眯着眼,小口啜着茶,不置可否。
“哦?关外苦寒,生意可不好做啊。”他慢悠悠地说,“不过,贵府近日招募青壮,购置……嗯,诸多器械,这阵仗,可不像是去做生意,倒像是……要出远门,防身啊?”
他特意在“器械”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目光锐利地看向王恪。
王恪心中凛然,知道这是重点。官府不怕你做生意,就怕你私下武装,图谋不轨。
他脸上露出“年轻人血气方刚”的讪笑:“师爷明鉴。您也知道,这世道不太平。从辽阳往北,过了柳条边,那就是真正的法外之地了。胡子(土匪)、马贼多如牛毛。小子带着这么多家当和族人上路,总不能手无寸铁任人宰割吧?购置些鸟枪弓箭,也只为自保,绝无他意。此事,家父在京中也是知晓并首肯的,还望师爷行个方便。”
他再次抬出王永安,点明这是“自卫”性质,并且有官方背景背书。
周师爷盯着王恪看了半晌,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
王恪坦然相对,眼神“诚恳”。
许久,周师爷才放下茶盏,呵呵一笑:“自卫嘛,自然是可以的。不过,王少爷,这兵器弓弩,朝廷是有管制章程的。你们这数量……似乎稍稍多了那么一点。若是被有心人参上一本,说王家私蓄武力,意图……嘿嘿,那王老爷在京里,怕也不好交代吧?”
图穷匕见,这是要好处了。
王恪心中大骂贪官污吏,脸上却立刻堆起“恍然大悟”的笑容:“是是是,小子年轻,考虑不周,多亏师爷提点!”
他朝旁边的王福使了个眼色。王福会意,立刻捧上一个小木匣,轻轻放在周师爷手边的茶几上,打开一条缝。
里面是白花花、排列整齐的银元,足有二百块。
“一点茶水钱,不成敬意,给师爷和几位差大哥润润喉。”王恪笑道,“还请师爷在知县大人面前,多多美言几句。我王家,永远记得师爷的恩情。”
周师爷瞥了一眼那匣银元,老鼠须翘了翘,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切的笑意。
“好说,好说。”他不动声色地将匣子盖上,纳入袖中,“王少爷年少有为,思虑周全,自卫嘛,情理之中。只要不逾制,不滋事,县尊大人那里,自有老夫分说。”
又闲扯了几句,周师爷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
送走这尊瘟神,王恪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
“少爷,这……”王福面带忧色。
“钱能通神,也能喂鬼。”王恪冷冷道,“这关暂时过了,但我们的时间更少了。官府收了钱,短时间内不会找我们麻烦,但他们肯定也盯上我们了。我们必须尽快走!”
他转身,目光投向北方。
“福伯,通知下去,所有物资装车,人员整编,三日后,五更天,准时出发!”
仓廪己实,刀兵己利。
辽阳这座牢笼,是时候打破了。
前方的路注定遍布荆棘,但王恪握紧了拳头,眼神锐利如鹰。
闯出去,才有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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