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柴房里的光线还很昏暗，只有一缕微光从破旧的窗棂透进来，落在铺着干草的地面上。
林素娘一夜没合眼，坐在墨北渊旁边的小板凳上，反复用浸了凉水的布巾给她敷额头。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眼下的青黑格外明显。花灵宝也没睡踏实，小团子蜷缩在她脚边，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时不时抬起头，眨着惺忪的睡眼问：“娘亲，爹爹什么时候醒呀？”
就在这时，墨北渊放在身侧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林素娘心里一紧，连忙凑过去看——只见他眼睫轻轻颤了颤，原本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了些，紧接着，那双紧闭了两天两夜的眼睛，终于缓缓睁开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漆黑如墨，深邃得像寒潭，刚睁开时还带着几分混沌，可转瞬就清明起来，淬着冰冷的锐利，像一把刚出鞘的剑，看得林素娘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墨北渊躺在干草上，转动着眼珠环顾西周。简陋的柴房，斑驳的土墙，角落里堆着的柴火，还有眼前这个陌生的妇人，以及她脚边那个睁着圆溜溜大眼睛看他的小团子……一切都透着陌生。
他想坐起来，刚一动，胸口的伤口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
“爹爹！”灵宝见状，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小短腿跑到床边，仰着小脸担忧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疼呀？灵宝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说着，她踮起脚尖，对着墨北渊的胸口轻轻吹了口气，小模样认真又可爱。
墨北渊的目光落在灵宝身上，又缓缓移到林素娘脸上，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硬：“这是……哪里？你们是谁？”
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温度，眼神锐利得像在审视敌人，那是常年处于危险环境中养成的本能——哪怕刚从鬼门关爬回来，哪怕记忆一片空白，身体里的警惕和武力本能，却一点没丢。
林素娘被他看得有些发怵，定了定神才轻声说：“这里是靠山屯，我叫林素娘。前儿个我和灵宝在山里的山洞里发现了你，见你伤得重，就把你救回来了。”
“靠山屯？”墨北渊皱紧眉头，努力在脑海里搜寻这个名字，可记忆像是被浓雾笼罩，一片空白。他只记得胸口挨了一刀，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后面的事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是谁？”他又问，声音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茫然。他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骨节分明，掌心布满厚茧，虎口处还有常年握兵器留下的痕迹——可他就是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浑身是伤地躺在山里。
林素娘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你……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吗？”
墨北渊闭上眼睛，用力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可脑海里依旧一片混沌，只有零星的碎片闪过——厮杀声、刀剑碰撞声、还有一句模糊的“将军快走”，可抓不住，也想不清。他再次睁开眼时，眼底的茫然褪去，又被冰冷的警惕取代，看向林素娘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和防备。
眼前这个妇人看着温顺无害，可他凭本能觉得，不能完全信任。毕竟，他来历不明，浑身是伤，对方凭什么要救他？
林素娘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刚想再说点什么，灵宝却抢先一步，小手端起旁边桌上放着的温水，踮着脚递到墨北渊面前，奶声奶气地说：“爹爹，你醒了就好！你肯定渴了，快喝水水！”
她喊得自然又亲昵，仿佛“爹爹”这两个字，己经喊了千百遍。
墨北渊的目光落在灵宝递水的小手上——那双手小小的，肉乎乎的，指甲盖嫩的，还带着点婴儿肥。再看她的脸，眼睛亮晶晶的，像浸了露水的葡萄，小脸上满是单纯的关切，没有丝毫恶意。
不知怎的，刚才对林素娘的那股警惕和防备，在看到灵宝这张软萌的小脸时，竟悄悄减了几分。
他没有立刻接水，只是盯着灵宝看了片刻——这小团子，为什么叫他“爹爹”？
灵宝见他不接，小嘴微微，又往前递了递：“爹爹快喝呀，娘亲说喝水能快快好起来，好起来就能陪灵宝玩啦！”
她的声音软乎乎的，带着三岁孩童特有的奶气，像羽毛似的挠在心上。墨北渊看着她那双毫无杂质的眼睛，心里的防备又松了些。他迟疑了一下，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碗温水。
他的手指碰到灵宝的小手时，还特意顿了顿——小家伙的手暖暖的，软软的，和他冰冷粗糙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墨北渊低头喝了口温水，干裂的嘴唇终于舒服了些。他抬眼看向林素娘，眼神依旧带着警惕，但比起刚才，己经缓和了不少：“你们……为什么救我？”
“看你伤得重，总不能见死不救。”林素娘轻声说，“你先安心养伤，等伤好了，或许就能想起自己是谁了。”
墨北渊没说话，只是靠在墙上，目光沉沉地看着柴房的屋顶。他心里清楚，自己肯定不是普通人——这身手、这本能的警惕，还有胸口这道深可见骨的刀伤，都说明他以前过的不是安稳日子。可记忆就像被锁住了，怎么都打不开。
灵宝见他喝完了水，又凑过去，小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胳膊，奶声奶气地说：“爹爹，你别担心，灵宝会保护你的！娘亲也会保护你！”
墨北渊低头看向她，小团子仰着小脸，眼神坚定，像个小大人似的。他心里莫名一软，原本冰冷的眼神，竟悄悄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他依旧警惕着林素娘这个“陌生人”，可对眼前这个喊他“爹爹”的小团子，那份戒心，却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卸下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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