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营饭店的红烧肉油光锃亮，吃得江曼满嘴流油，恨不得把舌头也吞下去。三十一块巨款揣在兜里，腰杆子都首了不少。
她叼着牙签，眯着眼看秦莽闷头扒拉米饭的样子，越看越觉得这合伙人找得值——话少，力气大，关键是有门路！那山里的黄精，要不是他，自己挖破手也找不着。
“莽哥，下一步啥战略？”江曼凑近点，压低声音，“继续上山挖宝？还是想想别的招？我看县里好像有点变化了，路边都有摆小摊的了。”
秦莽放下碗筷，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把嘴：“黄精不能常挖，那片地也得养几年。山货季节性强，不稳当。”
“那咱干啥？”江曼眨巴眼，“倒腾电子表？我可听说南边……”
“本钱不够。”秦莽打断她，言简意赅，“先干点现成的。”
他目光扫过饭店窗外，落在对面一家挂着“红星钣金修理铺”牌子的门脸上，眼神动了动。“跟我去个地方。”
江曼满心好奇，跟着秦莽七拐八绕，进了县城边一片低矮的棚户区。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铁锈的味道，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
秦莽在一家连招牌都没有的破旧院门前停下。院子里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金属边角料，一个穿着油渍麻花工装、头发乱得像鸡窝的老头，正蹲在地上捣鼓一个铁皮炉子。
“老谢头。”秦莽喊了一声。
那老头抬起头，露出一张被煤灰和油污弄得看不清年纪的脸，看见秦莽，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哟！秦小子？啥风把你吹来了？咋的，厂子黄了，想起我这老家伙了？”他嗓门洪亮，带着股江湖气。
秦莽没接话，走过去蹲下，拿起老头旁边一个用铁皮边角料敲出来的简易煤炉子看了看：“这玩意儿，还有人要？”
“咋没人要？”老谢头来了精神，指着炉子，“便宜啊！比供销社卖的洋铁炉子便宜一半还多！就是样子丑点，凑合用呗！咋，你小子有兴趣？”
秦莽把炉子放下，指了指院子里堆成小山的边角料：“这些废料，你多少钱收的？”
“废料？”老谢头嗤笑一声，“在你们厂里是废料，在我这儿可是宝贝！按斤称，一分钱一斤从你们厂后勤那老瘪犊子手里收的！”
江曼在旁边听着，心里飞快盘算。一分钱一斤的废铁皮，敲敲打打变成炉子，就能卖钱？这中间利润不小啊！她再看院子里那些边角料，眼睛也开始放光。
秦莽跟老谢头低声聊了几句，大致弄明白了情况。老谢头以前是红星钣金厂的老师傅，技术好，但脾气倔，得罪了领导，提前退了休。厂里处理废料的后勤科长是他远房侄子，睁只眼闭只眼，把些不成材的边角料低价处理给他。老谢头就靠着这门手艺，敲些简易的炉子、烟囱、水桶啥的，偷偷卖给附近住平房的居民，混口饭吃。
“谢师傅，”江曼忍不住插嘴，“您这炉子，除了在这儿卖，还往别处卖过吗？”
老谢头瞥她一眼：“往哪儿卖？这就够扎眼的了！让市管会（市场管理委员会）的逮着，还得割资本主义尾巴呢！”
江曼心里一动。怕市管会？那就是有风险，但也有巨大的需求！现在城里不少住平房的，冬天取暖做饭都得用炉子，供销社的炉子贵还不好买。这可是个闷声发大财的好路子！
她扯了扯秦莽的袖子，使了个眼色。
秦莽会意，对老谢头说：“谢叔，你这料，以后我帮你拉。做出来的东西，我帮你找销路。利润，你六我西。”
老谢头眯着眼打量秦莽，又瞅瞅江曼，嘿嘿一笑：“秦小子，你这是要当二道贩子？还是跟这丫头片子合伙干？”
“合伙干。”秦莽答得干脆。
“成！”老谢头一拍大腿，“反正我这把老骨头也干不动了，有人帮忙跑腿正好！不过咱可说好，风声紧的时候可得歇业！”
谈妥了合作，秦莽和江曼帮着老谢头把院子里的废料归置了一下。江曼看着那些扭曲的铁皮、铜线、铝片，脑子里己经浮现出各种改造方案了。
回去的路上，江曼兴奋得不行：“莽哥！这路子行啊！本钱小，利润厚！就是这市管会……”
“小心点就行。”秦莽蹬着自行车，声音混在风里，“老谢头有手艺，我有力气，你有脑子。”
江曼被这句“你有脑子”夸得有点飘，搂着秦莽腰的手不自觉紧了紧：“那必须的！咱这叫黄金组合！等挣了钱，先给你这破车换个新座子，硌死我了！”
秦莽没说话，但江曼感觉他后背的肌肉似乎放松了一些。
两人刚拐进屯子口，就看见王春华叉着腰站在自家院门口，脸色铁青。
“死丫头！你野哪儿去了？一天到晚不见人影！刘主任家那边我都快压不住了！你还想不想好了？”王春华看见江曼，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等看到江曼从自行车后座上跳下来，以及推车的秦莽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你跟这个穷光棍混在一起？你要气死我啊！”
江曼现在兜里揣着“巨款”，心里装着“大业”，底气足得很。她走到王春华面前，从兜里掏出那剩下的一块钱（吃饭花了五毛），拍在王春华手里：
“妈，喏，给你买肉吃。我的事你别管了，以后我肯定让你吃香喝辣，比嫁那傻儿子强百倍！”
王春华捏着那一块钱，看着女儿亮得灼人的眼睛，又看看旁边沉默却存在感极强的秦莽，一时竟忘了骂人。
江曼冲秦莽摆摆手，示意他先回去，然后自己哼着不成调的歌，溜达着进了院。
王春华站在原地，看着手里那皱巴巴的一块钱，再想想刘主任家许诺的三转一响，心里乱成了麻。这死丫头，到底搞什么名堂？
而此刻的江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把钣金废料倒腾起来！这八十年代的第一桶金，她挖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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