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元华那二十万，本是给古丽努尔装修小店和进货的本钱，指望着她能安分做个“老板娘”，别整天琢磨“结婚”的事。钱刚到手没几天，麻烦就闻着味儿找上门了。
来的是古丽努尔的舅舅，艾尼瓦尔。一个被酒精和赌博泡得浑身臃肿、眼神浑浊的男人。他堵在古丽努尔刚刚有点模样的小店门口，满嘴污言秽语，核心意思就一个：要钱。
“古丽，我的好外甥女，在东部赚了大钱，开了这么漂亮的店，就不记得舅舅了？”艾尼瓦尔咧着一口黄牙，声音沙哑，“听说你是躺着把钱赚够的？啧啧，真是有本事。就是不知道你老家那边，你那个病怏怏的姥姥要是知道了，她养大的外孙女在外面干这个，会不会一口气上不来……”
古丽努尔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微微发抖，那不是愤怒，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她可以不在乎艾尼瓦尔的辱骂，但她绝不能忍受相依为命的姥姥受到任何伤害和刺激。
“你胡说！把钱给他，让他走！”她慌乱地想去拿包里的现金，只想尽快打发走这个瘟神。
恰在此时，黄元华到了。他刚停好车，就听到店里的吵嚷和古丽努尔带着哭腔的声音。推门进去，正好听到艾尼瓦尔后半段的威胁，看到古丽努尔那副惊惶无助的样子。
一股邪火“噌”地窜上黄元华的头顶。在他的地盘，动他黄元华的女人，还他妈是用这么下作的手段？他黄元华可以骗，可以哄，但最恨别人在他面前耍横，尤其是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勒索。
“你他妈谁啊？活腻了是吧？”黄元华眼神一厉，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要上前。他体格强壮，收拾一个被酒色掏空的艾尼瓦尔，跟玩儿似的。
“元华！不要！”古丽努尔却猛地扑过来，死死抱住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哀求，“别打！求你了！不能打！”
黄元华一愣，不解地看着她。这不像古丽努尔的性格，她平时那股野劲儿哪去了？
古丽努尔泪如雨下，知道瞒不住了，在艾尼瓦尔得意的狞笑和黄元华疑惑的目光中，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道出了一段沉重的往事。
“他…他不能动…姥姥…姥姥在他们手里…”她语无伦次，但核心意思渐渐清晰。
原来，古丽努尔的身世远比黄元华知道的复杂和凄凉。她的姥姥和父母，根本不是什么正经边民。很多年前，南疆局势混乱的时候，他们一家是从阿富汗偷偷越境过来的。后来，古丽还很小的时候，她的父母据说是因为什么“生意”回了巴基斯坦，却从此音讯全无，再也没回来。只剩下年幼的古丽与年迈的姥姥相依为命。
因为来路不正，她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户口，像是飘荡在人世间的影子。后来虽然托关系勉强落下了，但底子不干净，始终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刀。艾尼瓦尔一家，是她们在国内唯一的“亲戚”，也是掌握着她们过去秘密的人。姥姥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很多时候不得不依靠艾尼瓦尔一家照看（或者说监视）。如果不满足艾尼瓦尔的要求，他不仅会把古丽努尔污名化，更可怕的是，他可能会举报，到时候，她和姥姥很可能面临被查、甚至被遣返的命运。那是她们无法承受的后果。
所以，哪怕艾尼瓦尔如何吸血，如何侮辱，古丽和姥姥都只能忍着，不敢撕破脸。因为她们的根，是虚浮的，她们的软肋，被人家牢牢攥在手里。
黄元华听完，举起的拳头慢慢放了下来。他沉默地走到一边，从兜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眉头紧锁。
真他妈麻烦。
他原本以为只是打发一个无赖亲戚，花钱或者动粗都能解决。没想到，背后牵扯出这么一段跨境、黑户、被挟持的复杂背景。这己经超出了他惯常处理男女关系的范畴。打艾尼瓦尔一顿容易，但打完之后呢？那条潜伏在暗处的“举报”引线，随时可能引爆，把古丽和她姥姥炸得粉身碎骨，也可能把他黄元华炸一身腥。
他看着还在啜泣的古丽努尔，又瞥了一眼有恃无恐的艾尼瓦尔。暴力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至少不能明着用。这不再是简单的争风吃醋或者经济勒索，这成了一桩需要从长计议的“隐患”。
黄元华阴沉着脸，从钱包里数出三千块钱，没首接递给艾尼瓦尔，而是甩在了旁边的柜台上。钞票散开，带着一种刻意的侮辱。
“拿着，滚。”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最近别让我再看到你。”
艾尼瓦尔眼睛一亮，涎着脸一把抓过钱，蘸着唾沫飞快地数了一遍，脸上堆起谄媚又令人作呕的笑容：“谢谢老板！谢谢老板！我就知道古丽跟了个有本事的……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他一边说着，一边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仿佛刚才那个面目狰狞的勒索者不是他。
店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古丽努尔低低的啜泣声和黄元华指间香烟燃烧的细微声响。
黄元华走到窗边，看着艾尼瓦尔消失在街角，狠狠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他妈的，他在心里暗骂。阿富汗？巴基斯坦？偷渡？黑户？这些词他只在新闻联播和国际版块里瞥见过，感觉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没想到，今天竟然就这么突兀地、带着一股底层挣扎的腥臊气，砸到了自己面前。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底层“乱搞”，惹来的不光是争风吃醋和金钱纠纷，还可能牵扯出这种带着历史遗留问题、跨国背景的大麻烦。像一脚踩进了泥潭，底下还藏着看不见的刺。这种感觉让他无比烦躁。
安抚了惊魂未定的古丽努尔，承诺会想办法解决后，黄元华驱车离开。他没有回公司，也没有去找别的女人，而是首接拨通了林薇的电话。
电话接通，他没绕弯子，把古丽努尔这边遇到的麻烦，包括她那复杂的身世和艾尼瓦尔的威胁，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林薇。
电话那头，林薇安静地听着，首到黄元华讲完，她才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明显嘲弄的嗤笑。
“黄总，”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凉凉的，像初春的溪水，带着刺骨的寒意，“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您胃口这么好？饿极了真是什么都敢往嘴里塞，也不怕有毒。”
黄元华被她呛得火起，反唇相讥：“毒？我看你们一个个才他妈是河豚！看着漂亮，浑身是毒！王萌萌那样的是明着扎手，古丽这种是藏在肉里的毒！哪个都不让老子省心！”
林薇在那边似乎又笑了一下，没接他这个话茬。她知道黄元华现在需要的是解决方案，而不是跟她斗嘴。
“好了，说正事。”林薇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和条理，“这个艾尼瓦尔，是个脓包，必须挤掉。但不能硬挤，会感染。”
“废话，我也知道不能硬来。你说怎么办？”黄元华没好气地问。
“思路要变一变。对付这种无赖，给他钱是下策，打他是蠢策。你要让他怕。”林薇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引导，“他凭什么横？不就仗着知道古丽那点见不得光的过去，能拿举报遣返吓唬人吗？”
“对。”
“那如果，他发现自己那点‘筹码’不但可能失灵，反而会先给他自己引来灭顶之灾呢？”林薇顿了顿，继续道，“查查他。赌博、嫖娼、勒索……这些都是现成的把柄。找个由头，让他进去蹲几天，或者让讨债的人‘恰好’找到他。让他明白，他能让古丽不安生，你就能让他比他想象的更惨十倍。最重要的是，要让他形成条件反射——找古丽的麻烦，就等于找他自己的麻烦。”
黄元华听着，眼神渐渐亮了起来。以暴制暴，但要更聪明，更合法地利用规则和灰色手段。
“那……古丽和她姥姥的身份问题呢？终究是个雷。”黄元华想到这个更根本的问题。
“那个是慢性病，急不来。”林薇思路清晰，“先解决眼前的急性症状。艾尼瓦尔消停了，古丽就能稳住。至于身份……以后慢慢再想办法‘漂白’，或者至少让它‘无害化’。这需要时间，也需要更稳妥的关系。当前，稳住局面是第一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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