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白天共同经历了生死，晚上又一起洗了澡。
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好像都发生了。
那层窗户纸，就这么悬着。
李明远走到床边，看着那张铺着大红锦被的拔步床。
“我……我去耳房睡。”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站住。”
沈疏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明远停下脚步。
“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门，我们俩明天就都得死。”
沈疏桐转过身，看着他。
她的脸还是很红，但眼神却很清明。
“权叔还在怀疑我们。下人们都在看着我们。我们是新婚夫妻，分房睡，是最大的破绽。”
李明远沉默了。
她说得对。
“过来。”沈疏桐朝他招了招手。
李明远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沈疏桐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些药膏在指尖。
“坐下。”
李明远依言在她旁边的绣墩上坐下。
沈疏桐凑了过来，身上带着一股沐浴后的清香，混着淡淡的栀子花味。
她伸出手指，将清凉的药膏，轻轻涂在他嘴角的伤口上。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
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了过来。
有点痒，有点麻。
李明远的心，也跟着痒了起来。
他能清楚地看到她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微微颤动。
能闻到她呼吸里的香气。
他不是圣人。
他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他一把抓住了她涂药的手。
沈疏桐浑身一颤，像受惊的小鹿，抬起头，正好对上他那双灼热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好像有火在烧。
“你……”
她刚说了一个字，后面的话，就被堵了回去。
他的嘴唇，带着一股烈酒的味道，和不容抗拒的霸道，覆了上来。
沈疏桐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想推开他，可浑身却使不出力气。
身体，软得像一滩春水。
小瓷瓶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拦腰将她抱起，大步走向那张大红色的拔步床。
纱幔落下，遮住了一室春光。
……
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
李明远就醒了。
他睁开眼，看到一张熟睡的脸庞，近在咫尺。
沈疏桐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昨夜未干的泪珠。
锦被滑落，露出她光洁的香肩，和上面点点殷红的痕迹。
床单上，也有一抹刺目的红。
他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异样的情绪。
说不清是怜惜，还是责任。
从今天起，这个女人，就是他的人了。
他要护着她，在这个乱世里，活下去。
他轻轻起身，不想吵醒她。
可他刚一动，沈疏桐就醒了。
她睁开眼，看到他，眼神有些复杂，随即脸颊一红，拉起被子蒙住了头。
“醒了？”李明远的声音，异常温柔。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一声“嗯”。
“我今天要要去警察局报到。”
被子动了动，沈疏桐从里面探出头来。
“我……我起来伺候你更衣。”
她说着就要起身，却疼得蹙起了眉头，倒吸一口凉气。
李明远按住她。
“你歇着吧，我自己来。”
“不行。”沈疏桐却很坚持，“这是规矩。”
她忍着身上的酸痛，披上衣服，下了床。
她从衣柜里，拿出那套崭新的警官制服。
藏青色的斜纹布料，扣子都是金黄色。
她让他站好，然后踮起脚尖，一件一件地帮他穿上。
先是衬衣，然后是马甲，最后是外套。
她的手指，不经意间，会碰到他的胸膛。
两个人的身体，都有些僵硬。
她帮他扣上最后一颗铜纽扣，又伸手，理了理他那领口的白领章。
“好了。”
她退后一步，看着他。
穿上制服的他，少了几分昨夜的匪气，多了几分英挺。
人靠衣装，这话一点不假。
“我走了。”
李明远走到门口，又回过头。
“在家里，等我回来。”
沈疏桐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明远推开门，清晨的阳光照了进来。
院子里，权叔和小翠，己经候着了。
权叔看着他一身黑色的制服。
脸上，堆满了恭敬的笑容，再也不见昨天的倨傲。
“姑爷，车己经备好了，随时可以去警察局。”
李明远嗯了一声，大步走出院子。
潭州警察局，门口立着两尊褪了色的石狮子，瞅着就没啥威严。
大门敞着，进进出出的人，大多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制服，一个个歪戴着帽子，嘴里叼着烟卷，看着比码头的混混还像混混。
李明远深吸一口气，把沈疏桐给他整理得笔挺的领章又扶了扶，迈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一股子烟味、汗臭味、还有不知道什么东西发霉的味道，劈头盖脸就砸了过来。
熏得他差点没背过气去。
院子里乱糟糟的，几个警士正围着一棵大树赌钱，嘴里骂骂咧咧。
角落里，还有人光着膀子在水井边冲凉，肥皂沫子甩得到处都是。
这哪是警察局，整个一土匪窝。
李明远心里吐槽，面上却不敢露出来。
他拦住一个路过的警士，客客气气地拱了拱手。
“这位长官，请问警务长周鹤年的办公室在哪？”
那警士斜着眼打量了他一下，看他穿得人模狗样，又是个生面孔，哼了一声，拿手指了指二楼最里头那间。
“自个儿找去。”
李明远道了声谢，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了二楼。
周鹤年的办公室门倒是挺气派，挂着个“警务长室”的木牌子。
他敲了敲门。
“进来。”
里面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李明远推门进去，只见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胖子，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红木大班台后面。
胖子穿着一身中山装式的藏青制服，肚子把衣服撑得鼓鼓囊囊。
戴着副金丝边眼镜，正低头搓着手里的两颗核桃。
这人，应该就是潭州警察局的一把手，周鹤年了。
“报告警务长，李明远，前来报到！”
李明远立正站好，敬了个不怎么标准的礼。
他是故意的。
周鹤年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盘着他的核桃，嘴里慢悠悠地问。
“李明远？哪个李明远？”
“家父李半城，经乡绅王老爷子作保，捐……”
李明远话还没说完，周鹤年手里的核桃“啪”的一声，重重拍在了桌上。
他猛地抬起头，一双小眼睛里射出精光。
“捐？捐什么捐！”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花钱就能买个官当？”
“都什么年代了？这是民国，不是大清朝了。”
“简首是胡闹！党国正是用人之际，你们这些个地主家的少爷，不好好在家待着，跑到我这警察局来添什么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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