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赵家峪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在寂静中积蓄着力量，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悸动。团部大院里的灯火熄灭了大半，只有李云龙房间的窗户还透出昏黄的光。
李云龙拖着依旧有些虚浮的身体，从外面检查完岗哨回来。拒绝了秀芹的表白，他心里并不好受，那股闷气堵在胸口，加上病后体虚，只觉得浑身不得劲。他推开自己那间作为临时卧室的厢房门，一股熟悉的、带着淡淡皂角清气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屋子显然被打扫过，炕上的被子铺得整整齐齐，地面也洒了水，一扫之前的凌乱。
他叹了口气，走到炕边坐下，准备脱掉那双沾满泥泞的布鞋和己经磨得发白的布袜，打点热水泡泡酸胀的脚。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人影端着一个木盆走了进来。
正是秀芹。
她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动作却异常利落和……坚定。她径首走到炕前，将盛着温热水的木盆放在李云龙脚边，然后不由分说，蹲下身就去脱李云龙的鞋袜。
李云龙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下意识地把脚一缩：“秀芹！你……你这是干啥？我自己来！”
秀芹却不说话，也不抬头，只是固执地伸出手，再次抓住他的脚踝。她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或者说，此刻她内心某种决绝的情绪赋予了她力量。她强行脱下了李云龙那只沾满泥土和汗渍的布鞋，又去脱那只磨得几乎透亮的袜子。
“秀芹！听话！放手！”李云龙有些急了，声音里带着呵斥，还想挣扎。
“您别动！”秀芹终于开口，声音闷闷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您病还没好利索，身上没劲儿。俺给您洗洗脚，解解乏。”
说着，她己经将李云龙那双因为长期行军布满了老茧、甚至有些冻疮疤痕的大脚，按进了温热的洗脚水里。水温恰到好处，不烫不凉，一股暖流瞬间从脚底蔓延至全身，让李云龙挣扎的动作不由得一滞。
秀芹蹲在盆边，挽起袖子，露出两截结实的手臂，开始认真地给李云龙洗脚。她的动作并不轻柔，甚至有些笨拙，但极其仔细。她用粗糙的手指，用力搓洗着脚底的泥垢和老皮，按摩着因为疲惫而僵硬的脚踝和脚背。她始终低着头，乌黑的大辫子垂在胸前，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李云龙僵坐在炕沿上，浑身不自在。脚上传来的触感温热而有力，带着一种朴素的、毫无保留的关怀。他想抽回脚，却又贪恋这份难得的温暖和舒适；他想说点什么，呵斥她离开，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屋子里只剩下轻微的水声和两人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他看着她专注的侧影，看着她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鼻尖，看着她那带着倔强弧度的嘴唇，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这个姑娘，被他那样毫不留情地拒绝之后，没有哭闹，没有远离，反而用这种最首接、最笨拙的方式，固执地表达着她的心意，她的不离不弃。
一种巨大的愧疚感和难以言喻的心疼攫住了李云龙。他何德何能，值得这样一个好姑娘如此对待？
脚洗好了，秀芹拿起旁边准备好的干净布巾，仔细地、一点一点地将李云龙脚上的水珠擦干。她的动作慢了下来，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就在李云龙以为她就要起身离开，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蹲在地上的秀芹，却突然做出了一个让他猝不及防的举动。
她猛地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李云龙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双腿，将滚烫的脸颊贴在了他那双刚刚洗净、还带着湿气和温度的小腿上。
“团长……”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和颤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您别赶俺走……俺知道您是为俺好，怕连累俺……可俺不怕！真的不怕！俺就想对您好，就想照顾您……您打鬼子是英雄，可英雄也得有人疼啊……”
温热的泪水，透过薄薄的裤腿，灼烫着李云龙的皮肤，也灼烫着他的心。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秀芹身体的颤抖和她话语里那份近乎卑微却又无比炽热的深情。这个拥抱，没有任何暧昧的成分，更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紧紧抓住她唯一认定的依靠。
李云龙的身体彻底僵住了。他低头看着伏在自己腿上的秀芹，看着她因为哭泣而微微抽动的肩膀，那颗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都毫不畏惧的心，此刻却慌乱得如同擂鼓。他想推开她，手臂却沉重得抬不起来。
“秀芹……你……你别这样……快起来……”他的声音干涩，带着前所未有的无措。
秀芹却抱得更紧了，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一切。
李云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必须给她一个交代，一个既能保护她，又不至于让她彻底绝望的交代。他不能让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这个生死难料的人身上。
他用了些力气，终于将双腿从秀芹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秀芹被他带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绝望而无助地看着他。
李云龙没有避开她的目光，他看着她，眼神复杂，有愧疚，有怜惜，但更多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沉重。他弯下腰，伸手将秀芹从地上扶起来，让她坐在炕沿上，自己则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些许距离。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秀芹低低的啜泣声。
良久，李云龙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秀芹，你的心意，我李云龙……这辈子都记在心里。”
秀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李云龙继续说道：“我不是铁石心肠，你对我的好，我都明白。可是……正因为我明白，我才更不能现在答应你什么。”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要看穿那无尽的黑暗：“现在是啥时候？是国破家亡的时候！是咱们中国人跟小鬼子拼命的时候！我李云龙是独立团团长，脑袋早就别在裤腰带上了。今天脱下鞋和袜，不知明天穿不穿。我连自己明天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咋能给你承诺？咋能让你跟着我担惊受怕？”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秀芹的心上。
“你是个好姑娘，应该好好活着，看着咱们把鬼子赶出中国的那一天。”李云龙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秀芹脸上，那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庄严的承诺，“秀芹，你听好了——如果……我是说如果，等到抗战胜利的那一天，等到能把鬼子全都赶出中国的那一天，我李云龙……还活着，你秀芹……也还活着……”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到时候，只要你还不嫌弃我这个大老粗，我李云龙，一定堂堂正正地娶你过门！”
这番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秀芹心中的绝望和黑暗。她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李云龙，眼泪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伤心，而是巨大的惊喜和希望。
“团长……您……您说的是真的？”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光亮。
“我李云龙一口唾沫一个钉！说话算话！”李云龙斩钉截铁地说道，脸上是军人特有的郑重，“但是，在这之前，你得答应我，好好保护自己，好好活着！跟着乡亲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不能再留在这么危险的前线！这就是你对我最大的支持，明白吗？”
秀芹看着李云龙那严肃而真诚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承诺和深藏的关切，心中的所有委屈、不甘和绝望，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坚定的信念。她用力地点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脸上却绽放出一个带着泪花的、无比灿烂的笑容。
“俺答应您！俺一定好好活着！等着抗战胜利！等着……等着您！”秀芹的声音哽咽，却充满了力量。
李云龙看着她的笑容，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仿佛落了地，但另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又压了上来。他给了她一个希望，一个关于未来的、美好的承诺。而这个承诺，也成了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打赢这场战争的又一个强大理由。
“好了，快回去吧，很晚了。”李云龙的声音柔和了许多，“记住我的话，保护好自己。”
“哎！”秀芹用力地点点头，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站起身，深深地看了李云龙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依恋、信任和无限的期待。然后，她端起洗脚盆，脚步轻快却又坚定地离开了房间。
房门被轻轻带上。李云龙独自站在房间里，看着地上那摊未干的水渍，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皂角的清香和秀芹眼泪的温度。他长长地、复杂地叹了口气。
用一个遥远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承诺，暂时安抚了一颗炽热的心，也给自己套上了一个无形的枷锁。未来会怎样？谁也不知道。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肩上的担子，除了打鬼子，保家卫国外，又多了一份——为了那个承诺，为了那个在乱世中给了他一份最质朴温暖的姑娘，他必须活着，必须胜利。
窗外，夜色正浓，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是最寒冷的。但总有一些微光，在一些人的心里，顽强地亮着，指引着前路。
作者“新南派的神”推荐阅读《亮剑：从逆袭俞家岭开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XY3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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