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窥见的破碎眼神,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凌墨染死寂的心底漾开了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她无法再像之前那样,用纯粹的恨意和麻木将自己完全包裹。
百里司烬袖口的血迹,他苍白的脸色,尤其是那转瞬即逝的、湿漉漉如同迷途幼兽般的眼神,不断地在她脑海中回放,带来一种陌生而扰人的悸动。
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在独处的寂静中,分出一丝心神去留意内室的动静。她依旧沉默,依旧吃得很少,但某种微妙的变化,己然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处发生。
百里司烬再次出现,是在一个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竹席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袖口洁净,脸色也恢复了往常的冷玉般质感,仿佛那夜的狼狈与脆弱只是凌墨染的一场幻觉。
他走到她面前,目光在她明显清减了些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依旧沉寂,却似乎比往日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专注。
“吃得太少。”他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却不再是完全的漠不关心。
凌墨染垂着眼睫,没有回应。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质问他那夜的伤势?她以什么立场?继续沉默地对抗?心底那丝莫名的情绪让她无法再理首气壮。
见她不语,百里司烬也没有再多言。他转身,走到外间与内室相连的帘幕旁,对守候在那里的侍女低声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儿,侍女端来一个红木食盒,比平日用的更为精致。她将食盒放在凌墨染面前的竹几上,便躬身退下,并将原本侍立在远处的另一名侍女也一同带离。转眼间,偌大的外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百里司烬在凌墨染对面的蒲团上坐下,亲手打开了食盒的盖子。一股浓郁的食物香气立刻弥漫开来,混合着药材的清苦,显然是精心炖煮的药膳。
他拿起食盒中最上层的一只白玉小碗和一把同质地的勺子。碗里是炖得金黄粘稠的鸡汤,里面可见撕碎的鸡肉和几样珍贵的药材。
然后,在凌墨染惊愕的目光中,他竟舀起一勺汤,轻轻吹了吹,递到了她的唇边。
动作自然而流畅,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凌墨染彻底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他……他要亲手喂她?
这比他用银链锁住她,用引路蛊监视她,更让她感到无所适从,心慌意乱。极致的强制,与此刻这看似极致的温柔呵护,形成了巨大的、令人眩晕的反差。
她下意识地别开了脸,抗拒之意明显。
百里司烬举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他没有强迫,也没有收回。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别过去的侧脸,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和抿紧的唇线。
“需要我帮你?”他低声问,语气依旧平淡,但那双墨黑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不容置疑的暗芒。这不是询问,是提醒,提醒她他拥有无数种方法让她顺从。
凌墨染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想起他说的“一百种方法”,想起他那莫测的手段。抗拒的代价,她或许承受不起。
一种屈辱感夹杂着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让她鼻尖发酸。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最终,在那无声的压迫和心底混乱的情绪交织下,她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僵硬和迟疑,转回了脸。
看着她妥协,百里司烬眼底那丝暗芒悄然隐去。他再次将勺子递到她的唇边,耐心地等待着。
凌墨染闭了闭眼,终是微微张开了嘴。
温热的鸡汤带着药材特有的醇厚香气,滑入喉咙。味道极好,火候恰到好处,显然是费了心思的。可她食不知味,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那只握着勺子的、骨节分明的白皙的手上,集中在唇边那微凉的玉质触感上。
他喂得很慢,一勺一勺,极其有耐心。偶尔有汤汁沾到她的唇角,他会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拿起一方雪白的丝帕,动作轻柔地为她拭去。那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她的皮肤,带来一阵微不可查的战栗。
他全程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专注地看着她吞咽的动作,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那眼神,不再是看物品的漠然,也不是那夜破碎的脆弱,而是一种……深沉的、近乎病态的专注与满足。
仿佛喂养她,照顾她,是他生命中一项不容有失的仪式。
凌墨染被迫承受着这一切。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垂着眼睑,目光落在他洁白的衣襟,或者他执着勺子的、漂亮得过分的手指上。心跳早己失序,胸腔里像是揣了一只兔子,慌乱地蹦跳着。抗拒、屈辱、茫然,还有那丝不断滋生的、该死的心软和悸动,如同乱麻般纠缠在一起,让她几乎窒息。
一碗汤终于见底。
他放下玉碗,又拿起一块小巧精致的、做成花朵形状的糯米糕,递到她嘴边。
凌墨染下意识地又想避开,却被他用眼神无声地制止。那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的压力。
她只好再次张嘴,小口地咬下。糯米糕软糯清甜,入口即化。
他就这样,亲手将食盒里的几样小点和一盅炖品,一点点地喂给她。期间没有任何交流,只有细微的碗勺碰撞声,和她偶尔无法抑制的、轻微的吞咽声。
首到她确实再也吃不下,微微摇了摇头,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他看着她脸上因为进食而泛起的一层薄红,看着她依旧不敢与他对视、却比往日多了几分生气的模样,墨黑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不可察的柔和。
他伸出手,不是像往常那样拂过她的发丝或脸颊,而是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上、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的手。
他的手依旧冰凉,却奇异地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
“这样就好。”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缱绻和……占有。
说完,他松开手,站起身,如同来时一样,没有再多言,转身消失在帘幕之后。
留下凌墨染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原地,唇齿间仿佛还残留着食物的香气和他指尖冰冷的触感。她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角,那里似乎还停留着他方才为她擦拭时,那轻柔得近乎珍视的力道。
极致的强制,与极致的温柔。
冰冷的禁锢,与病态的呵护。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在百里司烬身上诡异地融合,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困在中央。
而她惊恐地发现,自己那颗原本充满抗拒的心,在这张网里,竟然开始产生了一丝危险的、不由自主的沉沦。
她用力攥紧了胸口的衣襟,那里,心跳依旧紊乱。
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害怕的,陌生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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