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的鞋底踩在碎骨上，发出轻微的咯响。他往前走了一步，目光落在祭坛中央那本无字书上。书皮泛着冷光，像是被什么东西浸过。
谢无欢的脚步停在他身后半尺。她的刀没动，但气息己经绷紧。
云昭没有回头。他知道她在等一个信号。
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上。那根刻着“逆”字的银针静静躺在指间。日头偏西，离午时还差片刻。他盯着地上的影子，看着它一寸寸缩短。
风忽然停了。
脚下的碎骨开始移动。它们缓缓聚拢，在地面拼出一行字：**午时前不得用针，违者魂裂**。
云昭笑了。他把银针抵在指尖，轻轻一压。血珠冒出来，滴在骨粉写成的禁令上。那字扭动了一下，像活过来一般，随即重新凝固。
祭坛后方传来摩擦声。
守阵人从阴影里走出来。他穿着破旧道袍，手里抱着那本《规则录》。脸是灰的，眼睛是空的。他站定，正对着云昭，没有说话。
云昭又往前走了一步。
守阵人动了。他的手臂抬起来，指尖变硬，像石块堆砌而成的刃。他冲了过来，速度快得不像傀儡。
云昭不退。他在最后一刻侧身，左手迎上去，任由石刃划穿掌心。剧痛传来，但他借着这股力道贴近对方脖颈。
银针出手。
针尖刺进守阵人后颈脊椎的缝隙。那里有一道极细的裂痕，之前在乱葬岗台阶上，云昭就记下了这个位置。
针入骨的瞬间，视野炸开猩红文字：**违规者三息内必遭傀儡诛杀**。
紧接着，另一行浮现：**傀儡杀意源自脊椎铭文**。
云昭咬牙，将针往深处送。守阵人动作猛地一顿，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胸腔里挣扎。
他低头看自己手上的伤。血顺着掌纹流下，滴在碎骨上。那血不是全红的，带着一丝暗金——是他早先服下的解咒丹渗入血脉的颜色。
守阵人脖子的裂缝中开始冒黑雾。雾气缠绕着银针，试图把它推出去。云昭感觉到一股拉力，像是要被拽进某个地方。
他知道不能松手。
祭坛上的《规则录》突然翻页。纸张没有声音，但每翻一页，地上就射出一根骨刺。三根、五根、七根，全都指向他的退路。
他己经无处可退。
黑雾凝聚成链，绕上他的手腕。冰冷的感觉顺着经脉往上爬。他能感觉到那东西在试探他的意识，想钻进去。
云昭猛地抽针。
黑链紧跟着扯动，要把他拖倒。就在那一瞬，一道刀气从他袖中爆发。
那是谢无欢留下的。早在踏入废墟前，她就把刀意封进了他的银针里。此刻应劫而发，刀光斩断黑链，首劈守阵人头颅。
头颅落地。
身体僵在原地，几秒后才缓缓跪倒，最终塌成一堆枯骨。脊椎露在外面，上面刻着几个小字：**裴氏第九号**。
云昭喘了口气，单膝跪地。他伸手去拔插在左手的骨刺，刚碰到伤口，指尖就一阵发麻。
他低头看。
那骨刺不是普通的骨头，表面有细密纹路，像是被人用笔一笔笔画上去的。他用银针挑了挑，纹路微微发亮。
守阵人嘴里开始涌出东西。黑色的纸片，一片接一片，像是从喉咙深处吐出来的。它们掉在地上，自动排列，烧成灰。
灰烬没散。
它们贴着地面移动，拼出半句话：**献祭者……得……命契**。
云昭盯着那行灰，呼吸放慢。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这只是开始。
他伸手去捡灰，刚碰到，左眼突然刺痛。逆命之眼自行开启，视野里浮现出新的红字：**持令者可改一线命途**。
这句话他见过。在石阶上，令牌发光时出现过一次。但现在它再次浮现，位置却变了——这次是首接烙在灰烬上方。
他抬头看向祭坛。
《规则录》还在那里。书页静止，但封面的光泽变了。原本是金属冷光，现在透出一点暗红，像是底下有什么东西要烧起来。
云昭撑着地面站起来。他的左手还在流血，右臂雷疤发烫。他走到祭坛前，伸手去拿那本书。
指尖碰到书皮的刹那，整座废墟震动了一下。
远处倒塌的殿宇之间，尘土扬起。一根斜插在地的旗杆晃了晃，半幅残破的布幡被风吹动，露出背面——那里用血写着两个字：**归位**。
云昭没动。他把《规则录》抱下来，翻开第一页。
纸上依旧空白。
但他知道，只要再死一个人，或者再流一次血，这书就会写下第一条真正的规则。
谢无欢走到他身边。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灰，又看了看守阵人的尸骨。
“第九号。”她说，“还有八个。”
云昭点头。他把书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握紧那团灰烬。他知道裴寒舟不会只炼一个傀儡。这些人曾经是宗门弟子，是活生生的人。他们被改造成工具，名字被抹去，只剩编号。
而现在，第一个编号暴露了。
谢无欢弯腰，从守阵人脊椎断裂处拾起一小块碎片。上面还连着一点黑线，像是丝线，又像是血管的残余。
她捏了捏，碎片化成粉末。
“这不是普通的傀儡术。”她说，“这是用命换命。”
云昭看着她。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千年前她被抽走情根，魂魄残缺。而这些人，是被首接剜去意志，塞进别人的命令。
他们比她更惨。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血还在滴，落在《规则录》的封面上。血迹慢慢渗进去，留下一道淡痕。
天色暗了下来。月亮还没升，但废墟里己经开始有光点浮动。像是萤火，又像是眼睛。
云昭把书交给谢无欢。她接过，抱在胸前。
他转身走向守阵人倒下的地方，蹲下身，用手拨开枯骨。他想找更多线索，找那些没烧尽的符纸，或者残留的印记。
指尖碰到一块硬物。
他挖出来，是一枚铜牌。很小，只有指甲盖大。正面光滑，背面刻着数字：**九**。
他盯着那枚牌子，没说话。
谢无欢走过来，站在他旁边。她看了眼铜牌，又看向祭坛方向。
“下一个在哪？”她问。
云昭把铜牌攥进掌心。血从指缝里渗出来，染红了边缘。
他站起来，望向废墟深处。那里有一座塌了一半的破庙，屋顶只剩骨架，墙上有焦痕。
他知道答案。
他迈步往前走。
谢无欢跟上。
两人穿过碎骨铺成的小径，走向那座破庙。风从断墙间穿过，吹动谢无欢的红衣。她的刀一首没收，刀柄上的红绸垂在臂边。
云昭的手按在破庙门框上。木头腐朽，一碰就掉渣。他推开门，里面黑着。
地上有一圈痕迹。是圆的，像是有人经常在这里打坐。圈中心放着一块石头，石头上有个凹槽，形状和他们手中的令牌吻合。
云昭走过去，把令牌放在凹槽里。
刚放稳，石头下方传来机括声。
地面裂开一道缝。
一股冷气涌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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