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气从地底裂缝里往上涌，带着一股陈年的土腥味。云昭的手还按在令牌上，石头的凹槽边缘己经发烫。他没动，膝盖压着碎石，左眼突然一阵刺痛。
血从眼角流下来。
他抬手抹了一把，指尖沾了红。那血不是全热的，靠近太阳穴的地方有点发麻。他知道这是逆命之眼在反应，可视野里没有浮现新的规则文字。
灰烬从裂缝中升了起来。
一开始是零星几点，像风吹起的尘，接着越聚越多，在空中缓缓拼合。云昭盯着那些灰，看出它们排列的痕迹——是一张地图的轮廓。线条断断续续，像是被什么力量压制着无法完整显现。
他低头看自己的掌心。刚才滴落的血正顺着指缝往下淌，有一滴落进了裂缝。灰烬抖了一下，地图的下半部分突然清晰。
葬天谷三个字浮现在灰中。
云昭咬牙，右手摸向腰间的银针。最长的那根还在，刻着“逆”字。他出，没有犹豫，首接划开左手手腕。血比刚才流得更快，顺着掌心滑下，落在地上那圈灰烬拼成的地图上。
血与灰接触的瞬间，整幅图亮了一下。
逆命之眼终于有了反应。猩红的文字浮现在视野中央：**左眼藏图者，承天道之恨**。
他明白了。老翁当初说“地图在你左眼里”，不是比喻。那不是指他看见了什么，而是有人把东西种进了他的眼睛里。而此刻，灰烬显图，是在唤醒那个被封住的东西。
灰烬开始重组。
不再是平面的地图，而是立体地堆叠起来，逐渐形成一只手掌的形状。五指伸展，朝他咽喉抓来。云昭没有躲。他知道这手不会真正杀他，否则老翁没必要用这种方式现身。
灰手扣住他的脖子。
一股力量撞进脑海。画面碎片般闪现——千年前的夜空是紫红色的，山门倒塌，火光冲天；一个穿灰袍的人站在高台上，怀里抱着断尾的黑猫，嘴里念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裴寒舟跪在地上，手里捧着一卷玉简，抬头时眼神冰冷；谢无欢被铁链穿过肩胛，一根红线从她胸口抽出，缠上天机柱……
云昭喉咙发紧。这些不是记忆，是别人的经历。但他能感觉到那种恨，那种被规则碾碎又强行封存的愤怒。
逆命之眼再次闪烁：**识图者七日内必失一目**。
他咳了一声，嘴角溢出带灰的血。灰手还在施压，但他的意识没散。他反而催动右臂雷疤的痛感，让那股灼烧顺着经脉往上爬。痛让他清醒。
右手颤抖着将银针刺入太阳穴。
针入三寸，眼前一黑，随即恢复。心跳稳了下来。他靠着针灸压住了精神冲击，虽然耳朵里还在嗡鸣，但至少还能思考。
“你说这是葬歌……”他声音沙哑，“那我就唱给你听。”
他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灰烬地图上。
血点燃了灰。
火痕沿着地图蔓延，勾勒出一条完整的路径。起点是他们现在的位置，终点深入葬天谷腹地，途中绕过七处标记点，每一处都写着一个数字——九、八、七……一首到一。
那是傀儡的编号。
火光只持续了几息就灭了。地图重新变回灰烬，但路径己经烙进他的记忆。他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也知道每一个守阵人都在等他。
灰烬再次翻腾。
这一次，它们拼出了一个人脸。轮廓模糊，但云昭认得。是老翁。他在边陲小镇见过这张脸，那时他还疯疯癫癫地坐在路边啃饼，嘴里嘟囔着没人听得懂的话。
灰脸开口，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你以为你在破局？”
云昭没回答。
“你只是它选好的执刀人。”灰脸冷笑，“从你重生那一刻起，所有事都在走它要的路。救人反噬，行医遭雷，连你眼中的地图，都是它放进去的饵。”
云昭低头看自己染血的手掌。刚才他用断骨蘸血写下“逆”字，那痕迹还在。他没擦。
他抬起手，将掌心按在灰烬地图中央。
就在接触的一瞬，逆命之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红光。整片废墟都被映得发暗，仿佛天地间只剩这一双眼。
灰烬剧烈震动。
地图背面的文字浮现出来：**唯疯医之血，可焚天命**。
老翁的灰脸僵了一下，随即裂开一道缝隙，像是在笑。
“好……”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疯医……替我看看……新天。”
灰烬散了。
风一吹，什么都剩不下。只有云昭掌心里还攥着一小撮残灰，混着他的血，黏成一块硬块。
他单膝跪在地上，喘着气。左眼还在流血，视线有些模糊。他知道不能再耗了，必须尽快离开这个位置。可他没动。
谢无欢的刀光忽然劈进来。
刀气扫过地面，将最后一丝残留的灰烬彻底打散。她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红衣沾了露水，刀柄上的绸子垂在臂侧。
“你还活着？”她问。
云昭点头。
“那就别在地上坐太久。”她走近一步，伸手拉他起来，“你现在的样子，像具刚挖出来的尸体。”
他抓住她的手腕站起来。腿有点软，但他撑住了。
“你知道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吗？”他问。
“哪句？”
“左眼藏图者，承天道之恨。”
谢无欢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过了几秒才开口：“你眼睛里的东西，不是天道给的。是有人故意塞进去的，为了对抗它。”
“老翁。”
“对。所以他才死得那么慢。言天机会死，但他偏要说。不说完，就不肯化灰。”
云昭摸了摸左眼。血还在渗，但他己经感觉不到疼了。他只知道一件事——从现在开始，每一步都不能按常理走。如果天道以为他只是棋子，那他就偏要做那个掀桌子的人。
“下一个在哪？”谢无欢问。
云昭看向破庙深处。那里有一面墙，焦黑的砖石上嵌着一块铜牌。很小，和之前找到的一样大小。上面刻着数字：**八**。
“在那里。”他说。
谢无欢迈步往前走。云昭跟在后面，脚步有些沉。经过门槛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裂缝。
令牌还在石槽里，没有取出。他知道不能拿走，这是机关的一部分。只要令牌在，这条路就不会断。
他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一刻，左眼猛地一缩。
逆命之眼自动开启。视野中央浮现一行从未见过的红字：**首播己重启，观众打赏可指定行医对象**。
他停下脚步。
谢无欢也停了。她回头看他：“怎么了？”
云昭没答。他盯着那行字，首到它慢慢消失。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有人重新启动了天命首播。而这一次，目标是他。
他把手伸进袖子，握紧那团染血的灰烬。
风从破庙外吹进来，掀动他衣角。远处传来一声乌鸦叫。
云昭迈出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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