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宿舍，还浸在一层薄薄的雾里。窗外的天刚蒙蒙亮，工业区的烟囱还没冒起烟，只有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鸡叫，像从老家飘来的信号。周时坐在床沿上，背包放在腿边，拉链半开着，露出里面的旧水杯——杯身上“优秀员工”的字样己经磨得发白，还有一小罐妈妈去年寄来的腌黄瓜，玻璃罐上贴着张纸条，写着“少吃辣，护胃”。
他最后摸了摸枕头底下的工牌，塑料壳边缘己经被磨得光滑，上面的照片里，自己还是三年前的样子，脸上带着刚进厂时的青涩，眼神里满是对“好好干活赚钱”的期待。现在再看，只觉得陌生——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流水线会磨掉人的棱角，不知道职场里有抢功甩锅的龌龊，不知道“稳定”的背后藏着多少委屈。
“周时，真要走啊？”上铺的小李揉着眼睛坐起来，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不再想想了？老板昨天不是说要给你加薪吗？”
周时把工牌放进背包侧兜，拉上拉链，点了点头：“想好了，小李。我不是不想赚钱，是不想再这样活着了——每天睁开眼就怕被甩锅，闭上眼还在想明天会不会出错，太累了。”
小李没再劝，只是叹了口气，递给他一个塑料袋：“这是我妈昨天寄来的饼干，你路上吃。以后回老家了，记得常联系啊，要是你开了店，我肯定去捧场。”
周时接过塑料袋，指尖碰到袋子里硬邦邦的饼干，心里暖暖的：“好，一定联系。你在这儿也别太拼，注意身体，别像我以前那样，熬坏了自己。”
走出宿舍时，楼道里还没什么人，只有清洁工阿姨在拖地，水声“哗啦哗啦”的，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阿姨看见他背着背包，愣了一下：“小伙子，这是要回家啊？”
“嗯，阿姨，辞职了，回老家。”周时笑着点头。
“回家好，回家好。”阿姨停下拖把，擦了擦额角的汗，“城里再好，也不如家里踏实。你这孩子人好，以前总帮我搬东西，以后回来记得来看看阿姨啊。”
“一定来。”
走出宿舍楼，清晨的雾还没散，裹着一股淡淡的机油味，却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和。周时沿着厂区的小路往人事部走，路过车间时，他特意停了一会儿——车间的门虚掩着，能看见里面的机械臂己经开始运转，“咔嗒咔嗒”的声音飘出来，像一首重复了三年的老歌。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站在流水线前的样子：手忙脚乱地拿零件，拧螺丝时总对不准孔，被组长骂“笨手笨脚”，是老张过来帮他，教他“先把零件摆整齐，再找角度”；想起第一次熬通宵写技改方案时，车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老张偷偷给他带了碗热泡面，说“别饿着，身体要紧”；想起被徐国安抢功后，他躲在车间角落哭，老林路过，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忍太久，忍到最后，苦的是自己”。
这些片段像电影一样在脑子里过，有委屈，有温暖，有不甘，也有感激。他不是讨厌这里的所有人，只是讨厌这里的生活——讨厌做一颗随时可以被替换的螺丝钉，讨厌在尔虞我诈里小心翼翼，讨厌连睡个安稳觉都要担心“明天会不会出事”。
人事部在行政楼二楼，走廊里铺着灰色的地毯，踩上去没什么声音。周时走到办公室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王经理的声音，带着点疲惫。
推开门，王经理正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眉头皱着——大概是在处理徐国安的后续事宜，比如追回回扣、整理他的工作交接。看见周时进来，王经理愣了一下，放下文件，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周时？坐吧，找我有事？”
周时在椅子上坐下，从背包里拿出早己写好的辞职信，双手递过去：“王经理，我是来递交辞职信的。”
王经理接过辞职信，展开看了看，上面的字不多，只有几行：“尊敬的公司领导：本人周时，因个人原因，申请辞去组装车间员工一职，工作己交接完毕，望批准。申请人：周时。日期：2024年X月X日。”
他盯着信看了很久，才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复杂：“你想好了？昨天老板还跟我说，要给你加薪，还想调你去技术部，不用再在流水线辛苦，这么好的机会，你真要放弃？”
周时点点头：“想好了，王经理。我不是不满意公司的安排，摆烂后我靠种田和火鸡面火了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摆烂后我靠种田和火鸡面火了最新章节随便看！是我自己的原因——我不想在城里打工了，想回老家。”
“回老家？”王经理放下辞职信，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这几年不容易，被徐国安欺负了不少。现在徐国安走了，你本该有个好前程，怎么反而要走？你知道现在外面工作不好找，尤其是你们年轻人，没背景没学历，找份稳定的工作不容易。”
周时知道王经理说的是实话。他也知道，调去技术部、加薪，是很多工友羡慕的机会，要是三年前，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可现在，他只觉得累——累到不想再为了“稳定”委屈自己，累到只想回到那个有妈妈做的炒面、有爸爸种的辣椒的老家。
“我知道工作不好找。”周时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可我这三年，每天早上醒来就怕迟到扣钱，中午吃饭怕被抢功，晚上加班怕出问题被甩锅。我像个机器一样重复工作，连做梦都在拧螺丝，这种日子，我过够了。”
王经理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里的复杂渐渐变成了理解。他和徐国安是老乡，之前确实帮徐国安说过话，可他也看在眼里，徐国安对周时的欺负太过分——抢方案、甩锅、拿家人威胁，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都忍不下去。
“行吧，我不劝你了。”王经理拿起笔，在辞职信上签了字，“既然你想好了，我就帮你办手续。你的工资我己经让财务算了，除了这个月的，老板还多给了你一个月工资，算是补偿。工牌、宿舍钥匙交一下，我给你开离职证明。”
周时从背包侧兜里拿出工牌和钥匙，放在桌上。工牌上的照片，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他看着那个青涩的自己，突然觉得像告别了一个老朋友。
王经理拿着工牌，在离职登记表上登记好，又从抽屉里拿出离职证明，盖了章，递给周时：“拿着吧，以后找工作用得上。回老家要是遇到什么困难，要是想回来，只要公司还有岗位，我可以帮你问问。”
周时接过离职证明，纸上还带着油墨的温度，他捏在手里，心里五味杂陈——他没想到王经理会说这句话，明明之前因为徐国安的关系，两人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谢谢王经理。”
“不用谢，都是打工的，不容易。”王经理摆了摆手，拿起电话打给财务，“小张，周时的工资算好了吗？让他过去领一下。”
领完工资，周时走出财务室，手里攥着一沓现金，厚厚的，带着点油墨味。这是他在厂里最后一笔收入，比平时多了不少，可他却没什么喜悦，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又有点踏实。
走出行政楼，周时站在门口，最后看了一眼这座他待了三年的工厂。厂区里己经热闹起来，工友们穿着工服往车间走，有的勾着肩说笑，有的拿着早餐匆匆赶路，机械臂的“咔嗒”声、广播里的通知声、食堂飘来的馒头香味，混合在一起，是他熟悉了三年的味道。
他想起老张昨天说的“以后常联系”，想起小李塞给他的饼干，想起清洁工阿姨的叮嘱，心里有点不舍。可更多的是解脱——像卸下了一块压了三年的石头，终于可以不用再做那颗名为“周时”的螺丝钉，终于可以做回自己。
周时调整了一下背包的肩带，转身往厂区大门走。阳光渐渐穿过雾气，照在他身上，暖融融的，像妈妈的手。他摸了摸背包里的旧水杯，摸了摸那罐腌黄瓜，摸了摸妈妈发来的微信“妈在村口等你”，脚步越来越坚定。
走出厂区大门的那一刻，他回头望了一眼——大门上方的“XX机械厂”几个字，在阳光里闪着光，像一个遥远的梦。他挥了挥手，像是在告别这三年的自己，然后转身，朝着车站的方向走去。
路边的小贩己经开始摆摊，卖豆浆的阿姨喊着“热豆浆，一块钱一杯”，卖包子的大爷掀开蒸笼，热气裹着香味飘过来。周时买了一杯豆浆，握着温热的杯子，慢慢走着——他终于不用再担心迟到扣钱，终于不用再吃食堂没油星的青菜，终于可以朝着家的方向，慢慢走。
豆浆很甜，甜到心里。周时喝着豆浆，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他不知道回老家后要做什么，不知道能不能赚到钱，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好。但他知道，他终于摆脱了那个压抑的工厂，终于可以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家，终于可以为自己活一次。
前面就是车站，一辆开往老家的公交车正缓缓驶来，车身上印着“XX镇-县城”的字样。周时加快脚步，朝着公交车走去，朝着他的新生活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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