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一过，日头就懒了，爬过东边的山坳时，总带着层淡淡的白霜，把镇上的石板路冻得冰凉。苏记鲁味馆的门却比往日开得更早，苏清沅裹着件厚棉袄，正蹲在灶台前烧火，火苗“噼啪”地舔着锅底，把她的脸映得红扑扑的。
“姐，今儿咱做啥汤啊？”苏明端着一盆刚洗好的山药进来，山药的黏液沾了他一手，亮晶晶的。入了冬，客人们总爱点些热汤，喝下去浑身暖和，苏清沅便想着添几道滋补的汤羹，既能暖身，又能养生。
“做道山药排骨汤，再炖个银耳莲子羹。”苏清沅往灶膛里添了根柴，“天冷了，喝这个养人。”
先处理山药排骨汤。选的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铁杆山药，表皮带着泥土，须根细密，削开皮，里面是雪白雪白的肉，咬一口脆生生的，带着点微甜。苏清沅把山药切成滚刀块，泡在清水里，防止氧化变黑。
排骨是早上张屠户特意留的肋排，剁成寸段，肥瘦相间，带着点软骨。她把排骨倒进冷水锅，加了姜片和料酒，大火烧开，撇去浮沫——那浮沫带着血丝和杂质，必须撇干净，不然汤会腥。撇完浮沫，再把排骨捞出来，用温水冲洗干净，这样炖出来的汤才清亮。
砂锅里添上清水，放进焯好的排骨，再扔进去几片生姜、两个八角、一截桂皮，大火烧开后转小火，盖上盖子慢慢炖。“炖排骨汤得用砂锅，小火慢炖，这样骨头里的精髓才能炖出来，汤才会浓。”苏清沅一边看着火，一边跟苏明说。
炖了一个时辰，砂锅里的汤己经变成了淡淡的奶白色，排骨的香味飘满了后厨。苏清沅掀开盖子，把泡好的山药块倒进去，再加了几颗红枣和枸杞，“山药得后放，炖太久会烂成泥，没了形状。”她又加了少许盐，“炖汤不能放太多调料，盐也得少放，才能喝出原味的鲜。”
再炖半个时辰，山药己经炖得软糯，用筷子轻轻一戳就透，汤的颜色更深了，带着山药的清香和排骨的肉香，闻着就让人暖和。苏清沅舀了一勺尝了尝，汤鲜而不腻，山药绵甜，排骨酥烂，火候正好。
接着做银耳莲子羹。银耳选的是干货，提前用温水泡了三个时辰，泡得胖乎乎的，撕成小朵，黄色的根蒂都摘得干干净净。莲子是去了芯的，不然会苦，也泡了半天，变得圆润。
苏清沅往砂锅里倒了清水，放进银耳和莲子，再加了几块冰糖，大火烧开后转小火慢炖。“银耳要炖出胶来才好喝，得有耐心。”她守在灶台边，时不时用勺子搅一搅，防止粘锅。炖了一个多时辰，银耳果然炖出了黏稠的胶质，汤汁变得浓稠，莲子也炖得粉糯，舀起来能拉出细细的丝。她又撒了把干桂花，瞬间，甜香里又多了层清雅的桂花香。
刚把两道汤端到前厅，就有客人上门了。是个挑着货担的老汉，冻得鼻子通红，搓着冻僵的手，一进门就喊：“给我来碗热汤，越烫越好！”
杏花连忙端了碗山药排骨汤过去，老汉捧着碗，先喝了口汤，烫得首哈气，却咂咂嘴说：“这汤真香！”他一口气喝了大半碗，额头渐渐冒出细汗，又拿起勺子舀山药吃，“这山药炖得烂乎，好吃！”
没过多久，饭馆里就坐满了人，几乎每桌都点了汤。有赶路的客商，点一碗排骨汤，就着酱香肉饼吃，说：“喝口热汤，浑身的寒气都散了。”有带着孩子的妇人，给孩子点了银耳莲子羹，孩子用小勺舀着，舔着碗边的甜汤，笑得眼睛眯成了缝。
李夫子也来了，点了碗银耳莲子羹，慢悠悠地喝着，说：“清沅丫头，你这汤做得讲究，银耳有胶，莲子不苦，桂花放得也恰到好处，甜而不腻，是冬日里的佳品。”
苏清沅笑着给他添了点汤：“夫子过奖了，就是想着天冷，给大家添点暖身子的。”
正说着，门被推开，一阵冷风灌了进来，跟着走进来一个穿着单薄衣衫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冻得瑟瑟发抖，手里攥着两个铜板，怯生生地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杏花刚想开口问，苏清沅拉住了她，走过去轻声说：“进来吧，外面冷。”她把少年拉到火炉边，让他暖和暖和，又盛了碗山药排骨汤，端到他面前，“快喝了吧，暖暖身子。”
少年愣了愣，看着碗里的汤和排骨，眼里泛起了泪光，小声说：“我……我只有两个铜板……”
“不要钱，送你的。”苏清沅笑着说，“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少年捧着碗，眼泪掉进汤里，却还是大口大口地喝着，排骨也啃得干干净净，连碗底的汤都舔了。喝完汤，他对着苏清沅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姐姐，我……我以后会还你的。”
苏清沅摆摆手：“不用还，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
少年走后，李夫子看着苏清沅，赞许地点点头：“你这丫头，心善，做生意不光靠手艺，还得靠心，你都占了。”
苏清沅笑了笑，没说话。她看着窗外飘落的零星雪花，心里却暖暖的。这冬日的寒冷，似乎被这一碗碗热汤驱散了，也被客人们满足的笑容和少年真诚的鞠躬暖化了。
傍晚收摊时，雪下大了，纷纷扬扬的，把镇子盖了层白。苏清沅站在门口，看着雪花落在“苏记鲁味馆”的招牌上，心里想着，明天得再添道酸辣汤，酸辣开胃，更能驱寒。只要这灶膛的火不灭，这热汤的香不断，就总有暖意能抵过冬日的寒凉。
饭馆里的灯还亮着，映着窗上的冰花，像一幅淡淡的画。砂锅里还剩点排骨汤，苏明正用馒头蘸着汤吃，吃得津津有味。苏清沅看着家人忙碌的身影，听着窗外的落雪声，觉得这冬日的夜晚，格外踏实，格外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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