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整整三天，到第西天清晨才算歇了脚。天刚蒙蒙亮，苏清沅就被窗棂上的动静吵醒——是苏晓踮着脚够檐下的冰棱，木杆敲在冰上，发出“叮咚”的脆响，像串不成调的曲子。
“轻点，别吵醒娘。”苏清沅披了件棉袄推门出去，寒气扑面而来，冻得她打了个哆嗦。院里的积雪没到小腿肚，踩上去“咯吱”作响，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把雪照得亮晶晶的，晃得人睁不开眼。
苏晓举着根半尺长的冰棱，像得了宝贝似的转身：“姐！你看这个，像不像水晶？”冰棱顶端尖尖的，往下渐渐粗起来，里面冻着片枯叶，像是被时间封存的标本。
“小心扎着手。”苏清沅接过冰棱，指尖刚碰到就冻得缩了缩，“放屋里会化的，找个瓷盆装着吧，能当个小镜子呢。”
正说着，苏明扛着扫帚从西厢房出来，脸上沾着雪，活像个雪人：“姐，咱扫条路出来吧？爹说外婆家的鸡笼被雪压塌了，得去帮忙修修。”他把扫帚往雪地里一插，“我先扫通到院门的路，你去看看娘醒了没。”
苏清沅点头回屋，李氏己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翻苏晓缝了一半的袜底。见她进来，李氏笑了笑：“外面放晴了？听着晓儿在院里吵吵呢。”
“嗯，雪停了，太阳都出来了。”苏清沅摸了摸炕头，还是热的，“娘感觉咋样？要不要起来坐坐？”
“好多了，”李氏试着动了动胳膊，“就是还有点乏。你外婆家鸡笼塌了？要不我去帮忙缝补鸡窝？”
“您好好歇着吧，”苏清沅按住她的手，“哥去扫路，等会儿爹和舅舅他们肯定来帮忙，哪用得着您动手。我给您炖了小米粥，放了点红枣，您喝点暖暖。”
灶房里，铁锅“咕嘟咕嘟”地熬着粥，苏清沅掀开锅盖，米香混着枣甜飘出来。她盛了碗，又从橱柜里拿出外婆给的冰糖雪梨膏，挖了一勺拌进去，用勺子搅得匀匀的。
“清沅姐！清沅姐！”虎子的声音从院外传来，跟着是“哗啦”的积雪塌落声。苏清沅出去一看，虎子抱着个大竹筐，正从雪坡上滑下来，筐里装着些稻草和碎木头。“我爹让我送点材料过来，说修鸡笼用得上！”他站稳后拍了拍筐子，“我娘还蒸了红糖馒头，让给李婶带几个。”
苏晓从屋里跑出来，指着东墙根：“虎子哥你看！我堆了个雪人，像不像你？”那雪人圆滚滚的，脑袋上插着根胡萝卜鼻子，身上还披了件苏明的旧棉袄，确实跟虎子的壮实模样有几分像。
虎子挠了挠头，咧开嘴笑：“像！就是这鼻子太红了，我可没这么红的鼻子。”
正说着，苏老爹带着舅舅苏大勇和舅妈来了。苏大勇扛着把斧头，舅妈拎着个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清沅，”舅妈一进门就喊，“我带了点碎布，等会儿修完鸡笼，给鸡做个棉窝，省得冻着小鸡崽。”
苏大勇放下斧头，搓了搓冻红的手：“先去看看鸡笼啥情况。”他往外婆家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清沅，你娘要是没事，让她别惦记，鸡笼好修得很。”
苏清沅应着，转身回屋端粥。李氏靠在床头，正看着窗外的雪人笑，见她进来，便道：“虎子来了？这孩子，总这么勤快。”
“他送材料来修鸡笼呢。”苏清沅把粥递过去，“您快趁热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李氏喝了两口，忽然指着窗外：“你看那冰棱，挂在房檐下，像不像过年挂的冰凌子？小时候你爹总爱掰下来给你玩，说冰棱能治‘馋病’，骗你说含着能出糖。”
苏清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房檐下挂着一溜冰棱，长短不一，在阳光下闪着光，确实像过年时屋檐下挂的彩条。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爹举着她够冰棱，冰碴掉进脖子里，凉得她首蹦，爹却笑得前仰后合。
“等会儿让哥掰两根下来，洗干净了放碗里，化了水给您擦手，据说能消肿呢。”苏清沅笑着说。
院外传来苏明和虎子的笑闹声，夹杂着斧头劈木头的“咚咚”声。苏清沅走到窗边，看着他们围着鸡笼忙碌——苏大勇正用斧头劈着木片，舅妈和苏晓在捆稻草，苏老爹蹲在地上钉钉子，虎子举着根长杆，试图把压在鸡笼上的积雪捅下来。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每个人的轮廓都镶着层金边，连扬起的雪沫子都像碎金子。
李氏也凑到窗边，看着看着，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真好。”
苏清沅握住她的手，那双手因为常年操劳，指关节有些变形，此刻却暖暖的。“会一首这么好的。”她轻声说。
灶房的粥还在冒热气，屋檐的冰棱在慢慢融化，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上，晕开小小的湿痕。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大概是在村口堆雪人。苏清沅知道，这场雪过后，日子会像这渐渐化开的积雪，慢慢露出底下的生机，踏实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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