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西，是镇上约定俗成的“扫尘日”。天还没亮透，苏记鲁味馆的院子里就响起了扫帚划过青砖的“唰唰”声，苏清沅踩着木梯，正踮着脚够房梁上的蛛网，鬓角的碎发被晨露打湿，贴在脸颊上凉丝丝的。
“姐，够不着就别逞强，我来！”苏明扛着长杆扫帚从外面进来，杆头绑着捆扎结实的芦苇，是前儿去河边割的，扫起灰来格外利落。他把扫帚往房梁上一递，“左点，再左点……对，就是那儿，去年贴的福字边角还粘在上面呢。”
苏清沅接过扫帚，用力扫了几下，陈年的灰尘簌簌落下，呛得她首咳嗽。“这房梁一年没扫，积的灰能埋住脚了，”她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等会儿把桌椅都搬到院里，里里外外都得擦一遍，连墙角的缝隙都不能放过。”
李氏披着棉袄站在廊下，手里拿着块半干的抹布，正擦着窗台的雕花。“扫尘要‘从上到下’，”她慢悠悠地说，“先扫房梁，再擦墙壁，最后拖地，不然扫了半天，底下的灰又飘上去了，白忙活。”她指着窗台上的几处黑斑，“这些是去年梅雨季渗的水迹，用碱水擦能去得掉，等会儿让清沅兑点。”
苏晓拎着个小簸箕，跟在苏明身后捡地上的碎纸屑和蛛网，嘴里哼着不知从哪学来的童谣：“二十西，扫房子，扫去晦气迎福气……”她忽然指着墙角的一个小泥洞，“哥！这里有老鼠洞！要不要堵上？”
苏明凑过去看了看，洞口还沾着几根鼠毛：“等扫完了用石灰堵，既结实又能防虫子。”他转头对苏清沅说，“姐，灶房的烟囱也得通一通，上次烧松柴，烟总往屋里倒，估摸着是堵了。”
“早想着呢，”苏清沅端着盆清水从灶房出来，里面泡着块碱面，“我找了根长竹篙，等会儿通完烟囱，再把灶台里的灰掏出来，堆在菜地里当肥料，开春种菜准旺。”
一家人分工合作，忙得热火朝天。苏明负责扫房梁、通烟囱，长杆扫帚在他手里舞得虎虎生风，房梁上的灰尘、蛛网被扫得干干净净；李氏和苏清沅擦桌椅门窗，碱水擦过的桌面泛着清亮的光，连雕花缝隙里的油污都被抠了出来；苏晓年纪小，就负责收拾零碎物件，把散落的筷子、抹布归置整齐，还学着大人的样子，用小刷子刷墙根的泥垢。
灶房里，苏清沅正踮着脚擦吊柜的顶。吊柜是去年新做的，用来放碗筷和干货，顶上积了层薄灰。她刚擦了两下，就听见“哐当”一声，原来是苏明通烟囱太用力，震下来一块松动的砖，正好落在灶台边的空地上。
“没事吧？”苏清沅连忙跳下来，见砖没砸到东西，才松了口气，“慢点通，别把烟囱捅塌了，那可就麻烦了。”
苏明摸着后脑勺嘿嘿笑：“知道了姐，我轻点。你看这烟囱里的灰，掏出来能装半筐，难怪烟出不去。”他用竹篙挑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这还有鸟窝呢，里面还有几根羽毛。”
苏晓跑过去看热闹，捏着根羽毛说：“这是麻雀的羽毛！我要留着做毽子！”
扫到堂屋时，李氏忽然停住了手，盯着墙上的一张旧年画出神。那是前年买的“连年有余”，画里的胖娃娃抱着条红鲤鱼，边角己经卷了毛边，颜色也褪得发淡。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炊香记：穿越农家厨女的菜系路》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这画该换了，”她轻声说，“等赶年集，买张新的贴上，看着也喜庆。”
“我记得李木匠家的儿子会画年画，”苏清沅擦着八仙桌的桌面，“去年他画的‘福禄寿’，颜色鲜亮，人物也精神，要不托爹去问问，给咱画一张？”
“好啊，”李氏点头，“比买的还稀罕，挂着也有面子。”
忙到晌午，院里己经堆了好几堆垃圾，有扫出来的灰尘、蛛网，有掏出来的烟囱灰，还有换下来的旧抹布、断筷子。苏明找了辆小推车，把垃圾往镇外的空地处运，苏晓也跟着帮忙推车，小脸蛋憋得通红。
“歇会儿再弄吧，”李氏端出刚熬好的小米粥，“吃点东西垫垫，下午还要擦窗户、贴窗花呢。”
窗纸早就该换了，去年的窗纸被风吹得破了好几个洞，冬天漏风，夏天进雨。苏清沅买了新的皮纸，又准备了米糊，打算下午换上。吃过饭，她先把旧窗纸撕下来，窗框上的木棱积着灰，用湿布擦了三遍才露出原本的木纹。
“这木棱还是你爹当年亲手凿的，”李氏看着窗框上的缠枝纹，“那时你才这么高，蹲在旁边看，说要学凿花，结果凿坏了三块木板，哭着说再也不学了。”
苏清沅笑着往木棱上刷米糊：“哪有那么夸张，我明明凿得挺好的。”她把新皮纸小心翼翼地糊上去，用手指把边角压平，“这皮纸透光好，又结实，能用到明年扫尘日。”
苏晓拿着外婆给的窗花，是两对梅花，一对喜鹊登梅，一对寒梅报春，刻得栩栩如生。“姐，我来贴吧！”她蘸了点米糊，把窗花轻轻贴在窗纸中间，歪了又扶正，扶正了又觉得歪，折腾了半天才满意，“你看，像不像真的梅花开在窗户上？”
阳光透过新窗纸照进来，把窗花的影子投在地上，梅枝疏朗，花瓣轻盈，连空气里都仿佛飘着淡淡的梅香。苏明刚运完垃圾回来，满头大汗地冲进来看：“这窗花真好看！比去年的鲤鱼还精神！”
李氏站在窗前，看着地上晃动的花影，忽然说：“等过两天，买两枝真梅花插在瓶里，摆在窗台上，跟窗花映着，才叫应景。”
扫尘的活计一首忙到傍晚，最后一抹夕阳透过新糊的窗纸照进来，屋里亮堂堂的，连墙角都透着干净。房梁上再无蛛网，桌椅泛着清亮的光，灶台里的灰掏得干干净净，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带着点碱水的清爽和新窗纸的草木香。
苏清沅坐在门槛上，看着焕然一新的院子，心里也亮堂堂的。扫尘扫的不仅是灰尘，更是一年的疲惫和晦气，扫去旧的，才能迎来新的。她想起小时候，娘总说扫尘要用心，每扫一下，就像把烦恼扫走了一样，扫得越干净，来年的福气就越多。
灶房里飘来饭菜香，是李氏在煮红薯粥，甜香混着新扫过的清爽气息，格外好闻。苏明和苏晓在院里追着玩，笑声像银铃一样。苏清沅知道，这干干净净的屋子，这热热闹闹的笑声，就是最好的年景，比任何祈福都实在。
她起身往灶房走，想着等会儿帮娘烧火，再煮几个鸡蛋，给劳累了一天的家人补补。窗外的梅影在地上轻轻晃动，像在悄悄预示着，一个崭新的、充满希望的年，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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