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西的天,像是被谁用清水洗过,蓝得透亮。苏记鲁味馆的灶房比往常更热闹些,李氏正踮着脚往灶王爷的画像前摆供品,盘子里盛着糖瓜、蜜饯,还有块刚蒸好的白面馒头,冒着淡淡的热气。画像上的灶王爷慈眉善目,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正笑着看这满桌的香甜。
“娘,这糖瓜得摆得高些,”苏清沅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苗“噼啪”地舔着锅底,映得她脸颊发红,“老话说‘灶王爷上天言好事’,给些甜头,他老人家在天上才多替咱说好话。”
李氏把糖瓜往供桌中央挪了挪,又用布擦了擦画像上的灰尘:“可不是嘛,你奶奶在世时总说,灶王爷管着一家的烟火,得伺候好了,日子才能红火。”她指着画像旁边的空位,“等会儿让你爹把去年的灶马(灶王爷的坐骑画像)烧了,换张新的,图个新鲜。”
苏明抱着捆新柴进来,柴上还带着点松针,是今早去后山捡的,干燥得很。“姐,灶膛里的火够旺不?”他把柴靠在墙角,“张屠户说,迎灶神得用松木火,烧得旺,寓意日子红红火火。”
“够旺了,”苏清沅掀开锅盖,里面炖着的小米粥正咕嘟咕嘟冒泡,米香混着松木的清香,在灶房里弥漫,“你去把那挂小鞭炮拿来,等会儿送灶王爷‘回宫’时放,驱驱晦气。”
苏晓蹦蹦跳跳地从外面进来,手里攥着根刚折的柏树枝,枝上还挂着点残雪。“娘!姐!我采了柏枝,外婆说迎灶神时插在灶台上,能辟邪!”她把柏枝插进灶边的空瓶里,翠绿的枝叶在烟火气里轻轻摇晃,添了几分生机。
苏老爹从厢房拿出张崭新的灶马,黄纸印着匹昂首的骏马,旁边还画着几个元宝。“这是昨儿去纸扎铺挑的,”他把旧灶马取下来,叠得整整齐齐,“老规矩,烧旧的换新的,让灶王爷骑着新马,顺顺当当回宫。”
李氏往灶前的小香炉里插了三炷香,青烟袅袅地往上飘,绕着灶王爷的画像打了个旋。“灶王爷在上,”她双手合十,轻声念叨,“这一年多亏您老人家照应,家里平安,生意顺当。今儿请您回宫,还求您多费心,保佑来年锅碗瓢盆常满,柴米油盐不缺,孩子们平平安安,大人健健康康……”
苏清沅和苏明、苏晓也跟着拜了拜,苏晓踮着脚,偷偷往嘴里塞了块供桌上的糖瓜,甜得眯起了眼睛,被苏清沅轻轻拍了下手背:“供品得等祭拜完了才能吃,没规矩。”
“知道啦,”苏晓吐了吐舌头,把剩下的糖瓜藏进兜里,“等会儿再吃。”
香烧到一半,苏老爹点燃了旧灶马,黄纸在火盆里蜷成一团,很快化为灰烬。“灶王爷,一路走好,”他边烧边说,“回宫路上别贪玩,早点回来照看咱这烟火。”灰烬被风吹起,像无数只白色的蝴蝶,打着旋飞出灶房,落在院中的青石板上。
接着,他把新灶马贴在原来的位置,用米糊粘得牢牢的,又往画像前摆了双新做的小布鞋——那是李氏连夜纳的,针脚细密,鞋底还绣着个小小的“福”字。“给灶王爷换双新鞋,”她笑着说,“跑了一年路,也该歇歇脚。”
苏明点燃了那挂小鞭炮,“噼啪”的响声在灶房门口炸开,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苏晓捂着耳朵,却笑得格外欢:“灶王爷听见鞭炮声,肯定知道咱盼着他回来呢!”
祭拜完灶神,李氏开始准备早饭。她把炖好的小米粥盛进粗瓷碗,又端上腌黄瓜和酱萝卜,都是清爽解腻的小菜。苏清沅则把供桌上的糖瓜、馒头分了分,给每个人都递了块:“尝尝,沾沾灶王爷的福气。”
糖瓜甜得粘牙,馒头暄软可口,混着小米粥的清香,吃得人心里暖暖的。苏老爹喝着粥,忽然说:“过了初西,年就快过完了,初六饭馆该准备开张了。清沅,你把后厨的账本对对,看看还缺啥调料,咱明儿去镇上采买。”
“早都理好了,”苏清沅放下碗,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油盐酱醋还够,就是花椒和桂皮不多了,得买点新的,腌肉炒菜才香。对了,还得买些新的蒸笼布,去年的都用破了。”
李氏给苏晓夹了块酱萝卜:“开张前把饭馆里里外外再擦一遍,桌椅摆整齐,让客人看着舒坦。我这身子也利索了,到时候给你们打下手,择菜洗碗都行。”
“娘您歇着,”苏清沅赶紧说,“店里的活我和哥就行,您在家做做饭,照看晓儿,比啥都强。”
苏明也跟着点头:“就是,娘,您别累着,后厨劈柴挑水的活我包了,保证把灶台擦得比镜子还亮。”
苏晓举着糖瓜,含糊不清地说:“我也能帮忙!我会擦桌子!”
大家都笑了起来,笑声混着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像支轻快的曲子。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新贴的灶马画像上,给骏马的鬃毛镀上了层金边,仿佛下一秒就要腾云而起。
饭后,苏清沅开始收拾灶房。她把灶台上的油污擦得干干净净,把锅碗瓢盆摆得整整齐齐,连灶王爷画像前的香炉,都擦得锃亮。柏枝在瓶里轻轻摇晃,散发着清冽的香气,和烟火气混在一起,格外好闻。
李氏坐在灶前的小马扎上,看着女儿忙碌的身影,忽然叹了口气:“日子过得真快,仿佛昨天才贴春联,这就快迎完灶神了。”
“快才好呢,”苏清沅笑着往灶膛里添了些柴,“日子往前奔,才有意思。您看这灶膛里的火,烧得旺,日子就旺,咱这烟火气,得一首续下去。”
灶膛里的火苗窜得老高,映得她眼里也亮闪闪的。她知道,迎灶神迎的不只是一位神明,更是对烟火人间的热爱,对寻常日子的珍惜。那灶台上的糖瓜有多甜,锅里的米粥有多香,日子就有多踏实。
院门外传来街坊们的说笑声,有人扛着锄头往田里去,说要趁着天暖松松土;有人挑着担子往镇上走,想必是和苏家一样,去采买开张的物件。苏清沅望着窗外,心里充满了盼头。
苏清沅正擦着灶台边缘的油渍,闻言抬头笑了笑:“日子快才好呢,说明过得踏实,没觉得难熬。”她首起身,看了眼墙上的新灶马,“您看这画里的马,多精神,像是随时能跑起来——咱的日子也该像它似的,往前奔得欢实。”
李氏望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伸手往里面添了根细柴:“你说得是。想当年你爹刚开这饭馆时,连口像样的铁锅都没有,现在呢,后厨七八个灶眼,蒸炸炖煮样样齐全。”她声音里带着感慨,“那会儿总怕撑不下去,现在倒盼着日子走快点,看你们姐弟仨能出息成啥样。”
苏明扛着扫帚从外面进来,听见这话挠了挠头:“娘,我打算开春跟着张木匠学打榫卯,以后饭馆的桌椅坏了,我自己就能修,还能给后厨打个新的置物架,比买的结实。”
“这主意好,”苏清沅接话,“张木匠手艺扎实,你跟着他学,准能成。到时候咱饭馆的招牌都能让你重新雕一块,比现在这木头牌面气派多了。”
苏晓趴在桌边,数着手里的铜板——那是过年时长辈给的压岁钱。“我要把钱存起来,”她仰着小脸说,“等攒够了,给饭馆添个新的铜铃铛,挂在门口,客人一来就叮铃响,多好听。”
李氏被小女儿的话逗笑了,揉了揉她的头发:“咱晓儿有心了。不过铃铛不急,先攒着给自己买两本新画册,你不是总念叨想学画灶王爷吗?”
正说着,张屠户的儿子背着半扇猪肉从院外经过,隔着篱笆喊:“苏婶,我爹让我送块五花肉来,说你们饭馆开张要用,新鲜着呢!”
苏清沅赶紧迎出去,接过用油纸包着的五花肉,肉皮白净,肥瘦相间,看着就新鲜。“替我谢你爹,回头让我哥给你送两笼刚蒸的肉包。”
“欸!谢清沅姐!”少年跑得飞快,声音远远传回来,“我等着吃热乎的!”
李氏把五花肉吊在后厨的房梁上,用钩子挂牢:“张屠户这人实在,每次送的肉都不带注水的。等开张了,给他留坛新酿的米酒。”
苏清沅翻开账本,在“五花肉”后面画了个勾:“菜籽油、干香菇、干辣椒……该买的都记全了。明儿我和哥去镇上,顺便看看有没有好看的蒸笼布,要那种细棉线织的,蒸包子不粘皮。”
苏明凑过来看账本,指着其中一行:“花椒得买汉源的,麻味足,炖肉香。去年买的那批差点意思,客人总说少点劲。”
“记下了,”苏清沅笔尖一顿,“到时候多称两斤,用陶缸封起来,慢慢用。”
灶房里的烟火气渐渐淡了些,只剩灶膛里的余火还在明明灭灭。苏晓抱着画册坐在小板凳上,用铅笔描着灶王爷的轮廓,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李氏坐在灶前,手里纳着鞋底,线绳穿过布面的声音规律又安稳;苏明蹲在墙角,用碎木片比划着榫卯的结构,嘴里念念有词;苏清沅则对着账本,把明天要采买的物件再核对一遍,偶尔抬头看看家人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
窗外的天色慢慢暗下来,檐角的灯笼被点亮,暖黄的光透过窗纸照进来,给屋里的一切都镀上了层柔光。苏清沅合上账本,往灶膛里添了最后一根柴:“娘,哥,晓儿,咱吃晚饭吧?我煮了红薯粥,配着腌萝卜,暖和。”
盛粥的粗瓷碗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红薯的甜混着萝卜的咸,在舌尖化开,熨帖得人心头发暖。苏清沅看着对面的家人,忽然觉得,所谓的好日子,或许就是这样——灶膛有火,桌上有粥,身边有人,而明天的太阳升起时,大家都愿意为了这烟火气,再往前奔一程。
夜色渐深,饭馆的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光照亮了门前的青石板路,像在给晚归的人指引方向。灶王爷的新画像在灶台上静静立着,仿佛真的在守护着这一室的安宁,等着看这家人,把往后的日子,过得比锅里的红薯粥还要香甜。
新的一年,新的烟火,就从这初西的灶房开始,慢慢烧下去,烧得旺旺的,烧出一整年的好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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