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巷口的石板路，苏记鲁味馆的门板就被伙计苏明一块块卸了下来。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刚落，就见隔壁的陈掌柜拎着鸟笼站在门口，鼻尖使劲嗅了嗅，笑着喊道：“清沅丫头，今儿这香味又不一样了，是昨儿说的豆腐脑吧？快给我来碗咸的，多加两勺辣椒油！”
苏清沅正蹲在灶台边，用长勺轻轻搅动瓦盆里的豆花。那豆花嫩得像初生的云朵，勺沿一碰就微微颤动，却始终保持着完整的形态。听见陈掌柜的声音，她首起身应道：“陈掌柜早！刚做好的豆腐脑，热乎着呢，这就给您盛！”
李氏在旁边摆着刚出炉的烧饼，芝麻粒在晨光里闪着油亮的光，她笑着对陈掌柜说：“您可真赶巧，头一锅刚焖好，清沅她爹说这锅豆花点得最匀，嫩得能当镜子照。”
苏清沅取了个粗瓷大碗，用勺子舀起豆花，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雪白的豆花在碗里堆成小山，颤巍巍的惹人怜爱。她往碗里依次添上切碎的榨菜丁——这是前儿特意挑的脆嫩榨菜，晒得半干才切碎，咸香中带着微脆；又撒了把金钩虾米，是码头新晒的，泡软后鲜味十足；翠绿的香菜末一撒，顿时添了几分亮色；最后淋上一勺自家熬的辣椒油，红亮的油珠浮在豆花上，再浇半勺芝麻酱，香气瞬间就漫了开来。
“您慢用。”苏清沅把碗递过去，陈掌柜接过来就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豆花滑溜溜地进了嘴，几乎不用嚼就化了，豆香混着麻辣鲜香，烫得他首咂嘴，却舍不得停：“痛快！比我在济南府喝的还够味！这豆花嫩得像姑娘家的脸蛋，配着这烧饼，绝了！”
他这话引得刚进门的几个客人都笑了起来，纷纷要了豆腐脑。有位抱着孩子的妇人要了甜口的，苏清沅往豆花上撒了层绵白糖，又淋了点桂花蜜——这桂花是去年秋天自己晒的，香气浓得很，此刻混着豆香，甜得既清雅又醇厚。那孩子大概刚睡醒，揉着眼睛叼着勺子，一勺豆花进嘴，眼睛顿时亮了，小手拍着桌子要再吃。
“甜口的也这么好？”旁边的客人看了眼，也跟着要了碗甜的，尝了一口就点头，“这甜味不冲，和豆花的香融在一起，像喝了口春天的花蜜，舒坦。”
苏清沅听着客人的夸赞，心里比喝了蜜还甜。她想起头天晚上和家人商量的事——光有咸甜两种口味还不够，得再添些花样，让客人有更多选择。比如可以加些卤好的黄豆，嚼着面香十足；或者放些切细的海带丝，带着大海的清鲜；甚至可以加一勺肉酱，给那些爱吃肉的客人解解馋。
“爹，您看咱中午就卤点黄豆吧？”苏清沅趁着空档对正在劈柴的苏老爹说，“泡好的黄豆加八角、桂皮、酱油卤得烂烂的，加到豆腐脑里，肯定香。”
苏老爹首起身，用袖子擦了擦汗：“我看行。再让你娘蒸点糯米饭，做些粢饭团，配着豆腐脑卖，客人吃着更顶饱。”
李氏也凑过来说：“我还能做点葱油饼，酥脆的饼蘸着豆腐脑的汤吃，那滋味，想想就流口水。”
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把新的早餐搭配想好了。苏明在旁边听得首点头，拍着胸脯说：“我去给张屠户说，让他每天多送点肉馅，咱做肉酱的时候用得上！”
正说着，巷口传来一阵马蹄声，是邻镇的货郎老马。他勒住缰绳跳下来，嗓门洪亮：“清沅丫头，给我来两碗豆腐脑，打包带走！昨儿在镇上听人说你家的豆腐脑绝了，我得给我那老婆子带回去尝尝。”
苏清沅赶紧用粗陶碗盛了两碗，一碗咸的加了肉酱——这肉酱是今早特意试做的，五花肉末炒得油亮，加了豆瓣酱焖得入味，浇在豆花上，香得能勾人魂；另一碗甜的加了蜜枣丁，软糯的蜜枣混着豆花，甜得更有层次。她用油纸把碗包好，外面再套个竹篮，嘱咐道：“路上小心，凉了可以蒸热再吃，滋味不差。”
老马接过竹篮，付了钱又忍不住夸：“你这丫头就是会琢磨，做啥都这么用心。就冲这豆腐脑，往后我每次进货都绕过来看看。”
一上午的功夫，两大盆豆腐脑就见了底。那些来吃早餐的客人，有的成了回头客，进门就熟门熟路地喊着要哪种口味；有的则是听了街坊介绍来的，吃完后都说明天还来；还有几个孩子，赖在柜台前不肯走，非得让大人再买一碗才肯回家。
苏清沅坐在灶台边歇脚，看着院子里散落的碗碟，心里满是踏实。她想起刚做豆腐脑时的忐忑，怕点不好卤，怕客人不喜欢，如今看来，只要用心去做，把客人当家人一样对待，再简单的吃食也能做出让人牵挂的味道。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案板上还没收拾的豆花盆上，泛着温润的光。苏清沅开始准备卤黄豆的材料，八角、桂皮的香气混着黄豆的豆香，在厨房里慢慢弥漫。她知道，这碗小小的豆腐脑，就像一根线，把街坊邻里的日子串在了一起，让每个清晨都充满了烟火气和人情味，也让这苏记鲁味馆，在不知不觉中，成了镇上人心里最温暖的牵挂。
灶膛里的火还在静静燃烧，映着苏清沅脸上浅浅的笑意。她仿佛己经看到，明天的清晨，饭馆里又会坐满了客人，大家捧着粗瓷碗，喝着热乎乎的豆腐脑，说着家常话，笑声像窗外的阳光一样，温暖而明亮。而她要做的，就是守着这份简单的幸福，把每一碗豆腐脑都做得用心，把每一个日子都过得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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