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像块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小镇上空，首到日头擦着西山尖儿往下沉，才肯泄出些凉风。苏记鲁味馆门口的油灯刚点上，昏黄的光晕就把竹筐里的炸鸡照得油亮，鸡米花的香辣混着蜜香奶饮的甜凉，顺着风飘出半条巷，引得晚归的人脚步不由自主地往这边拐。
“清沅妹子，给我来两份鸡皮套餐！”张屠户扛着空扁担走来，粗布褂子湿了大半，贴在壮实的后背上，“今儿收摊早，带回去给婆娘孩子当消夜，昨儿我家小子就吵着要吃，说比麦芽糖还解馋。”
苏清沅正往纸袋子里塞薄脆饼，闻言笑着应道：“张大哥稍等，刚炸好的鸡皮还热乎着呢，撒了新磨的芝麻，更香。”她用长筷夹起一把鸡皮，油珠顺着筷子尖往下滴，落在竹筛上“滋滋”响，金黄的鸡皮卷着边，裹着芝麻粒，看着就让人喉头动。
张屠户接过套餐，忍不住先捏了块鸡皮扔进嘴里，酥脆的外皮咬开，内里带着点韧劲，芝麻的香混着辣椒的辣，在嘴里炸开：“嘿，这味绝了！比我卖的五花肉还香！你说你这脑子咋长的？咋就琢磨出这么些好吃的？”
他这话逗得周围的人都笑了，刚遛弯过来的陈大爷摇着蒲扇接话：“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清沅丫头做啥都用心，就说这鸡皮，前儿我见她挑拣了半宿，把那些带鸡毛根的都剃得干干净净，才肯下油锅，能不好吃吗？”
苏清沅听着大家的夸赞，手里的活计没停，往张屠户的套餐里多塞了块甜口薄脆饼：“张大哥常照顾咱生意，这点心意您收下。”
张屠户也不推辞，咧着嘴笑：“那我就替小子谢过妹子了！往后要多少鸡肉，尽管去铺子里说，保准给你留最嫩的，价钱还按本钱算！”
正说着，巷口传来一阵马蹄声，两匹枣红马停在馆子门口，马背上跳下两个穿着体面的年轻人，长衫下摆沾了些尘土，像是从远处来的。其中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人皱着眉打量西周，看见摊子前的热闹，忍不住问身边的同伴：“王兄，你说的就是这儿？看着倒像个寻常馆子，能有你说的那么好吃？”
被称作王兄的年轻人笑着拍他肩膀：“李兄别急，我前几日路过这镇，就被这炸鸡的香味勾住了，尝了一口就没忘。这暑天里，能把鸡肉做得外酥里嫩，还配着冰镇的奶饮，可不是寻常手艺。”
两人说着就走到摊子前，王姓年轻人对苏清沅拱手：“姑娘，来两份炸鸡块套餐，要最辣的，再添两碗奶饮，多放些冰。”
苏清沅麻利地备好套餐，递过去时特意说：“两位公子慢用，奶饮里加了井水镇的冰块，凉得很，配着辣鸡块吃正好解腻。”
李姓书生接过套餐，半信半疑地咬了口鸡块，刚入口时只觉得外皮酥脆，嚼了两下，辣椒的香辣和鸡肉的鲜就涌了上来，烫得他首吸气，赶紧喝了口奶饮——冰凉的甜香瞬间压下了辣味，乳香混着桂花蜜的甜，从舌尖舒坦到胃里。
“咦，这味道确实特别！”他眼睛亮了，又咬了口薄脆饼夹鸡块，饼的焦香混着肉的香辣，竟比单独吃更有层次，“王兄没骗我，这小镇藏着如此美味，倒是比城里那些大馆子的炸鸡更对胃口。”
王姓年轻人笑着说：“我就说吧。这炸鸡看着简单，可火候差一点都不行，外皮焦了内里就老，外皮软了又没那股酥劲。这姑娘能把火候掐得这么准，定是下了不少功夫。”
两人边吃边聊，苏清沅听着，知道他们是从县城来的，王姓年轻人是做绸缎生意的，李姓书生是个秀才，两人结伴来乡下收账，听说了苏记的夜市，特意绕过来尝尝。
“姑娘，你这奶饮是用什么做的？”李秀才喝了大半碗，好奇地问，“比我在县城喝的杏仁露还清爽，带着股淡淡的花香。”
“用本地的羊奶熬的，加了些蜂蜜和桂花，”苏清沅笑着解释，“井水镇过，才这么凉。”
“难怪如此，”李秀才点头，“简单的食材，竟能做出这般滋味，可见姑娘是个心思灵巧的。我看你这夜市生意不错，有没有想过往县城发展？县城里像我们这样的年轻人多，定能卖得更火。”
苏清沅愣了一下，她倒没想过这么远，只想着把眼前的生意做好。“多谢公子提醒，目前还没这打算，先把镇上的生意做扎实了再说。”
王掌柜在旁边听着，凑过来说：“苏姑娘这手艺，去县城肯定行！我表哥在县城开杂货铺，说那边的夜市可热闹了，要是你去了，保准能抢头份生意！”
苏清沅笑着摆手，心里却悄悄记下了这话。她看着眼前热闹的摊子，看着客人脸上满足的笑，忽然觉得，不管是在小镇还是县城，只要用心做吃食，把日子过踏实了，哪里都是好地方。
夜色渐深，客人渐渐少了。苏明正收拾着竹筐，忽然看见远处跑来个小丫鬟，手里拎着个食盒，气喘吁吁地说：“苏姑娘，我是……是李府的，老夫人说……说夜里嘴馋，让我来买两份鸡米花，要甜口的，再要碗奶饮，别加冰。”
苏清沅赶紧备好，递给小丫鬟：“让老夫人慢用，奶饮我用温水温过了，夜里吃着不闹肚子。”
小丫鬟接过食盒，谢过就跑，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苏明看着她的背影，笑着说：“姐，连李府的老夫人都爱吃你做的，咱这名声是真传开了。”
苏清沅收拾着油灯，灯芯“噼啪”爆了个火星，映得她脸上暖融融的。“传开了才更得用心，不能砸了招牌。”她往灶膛里添了些柴，准备烧水洗漱，“明天让赵嫂子多做些甜口的薄脆饼，老夫人爱吃，说不定其他老人也喜欢。”
李氏端着盆热水出来，擦着手说：“我刚数了数，今儿晚上卖了五十多份套餐，比昨儿又多了十份。赵嫂子说，她的面都快不够和了，得让苏明明儿多买些面粉。”
“知道了娘，”苏清沅接过毛巾擦脸，凉意驱散了些许疲惫，“明天再试试做些‘蜂蜜鸡翅’，把鸡翅剁成段，用蜂蜜腌了炸，甜丝丝的，老人孩子都能吃。”
夜风穿过巷口，吹得油灯轻轻晃，把“苏记鲁味馆”的纸袋子吹得哗啦啦响。灶膛里的火还在烧着，映着满厨房的锅碗瓢盆，映着墙角堆着的面粉袋子，映着大家心里的盼头。
苏清沅靠在门框上，望着天边的月亮，月亮周围镶着圈淡淡的光晕，像奶饮上的泡沫。她知道，这个夏天还很长，夜市的生意会越来越热闹，会有更多的客人慕名而来，会有更多的新吃食等着被琢磨出来。
而她要做的，就是守着这口灶台，守着这份热闹，把每一份简单的食材都做出温暖的滋味，让这苏记鲁味馆的烟火气，在每个夏夜的风里，飘得更远，更久。
油灯的光渐渐暗了些，却足够照亮眼前的路——那是用匠心和心意铺就的路，通往热气腾腾的好日子，通往越来越旺的烟火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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