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的头天夜里，一场急雨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在苏记鲁味馆的青瓦上，噼里啪啦响了半宿，等天明推开窗，风里竟带着点凉意，吹在脸上不像伏天那般黏腻，倒有了几分清爽。
苏清沅披着件薄褂子站在院角，看着石榴树的叶子被雨水洗得发亮，叶尖还坠着水珠，一滴滴砸在青砖地上，洇出小小的湿痕。“立秋了啊……”她轻声念叨着，指尖触到微凉的空气，忽然想起现代的俗语——“立秋啃秋膘”，这时候就得吃点厚重的，给身子骨贴贴膘，好过冬。
可镇上人夏天吃惯了清爽的，炸鸡套餐虽然还在卖，但买的人明显少了些。昨儿收摊时，还剩了小半盆鸡米花，苏明舍不得扔，热了热当晚饭，却没了往日的香。
“姐，今儿的风真凉，”苏明拎着刚买的豆腐脑进来，鼻尖冻得红红的，“张屠户说，立秋了该吃点辣的，发发汗，把夏天的湿气排一排。他还说，家里腌的辣椒快好了，问你要不要来点？”
“辣椒？”苏清沅眼睛一亮。她来这镇上许久，见惯了炖肉用的八角、炒菜放的花椒，却很少见人吃辣椒——偶尔有南来的商贩带来些干红辣椒，也多是用来泡酒，说是能驱寒，鲜少有人往菜里放。
可她骨子里是偏爱那口辣的。现代的秋天，总少不了麻辣香锅、水煮鱼、辣子鸡，红亮的辣椒裹着油汁，一口下去满头冒汗，把积攒的暑气全逼出来，浑身舒坦。
“去！把张屠户的辣椒都换回来！”苏清沅转身往厨房走，脚步轻快得很，“再让他留两斤带骨的羊肉，我今儿要试做道‘麻辣羊肉’！”
苏明愣了愣，挠挠头：“姐，那辣椒辣得很，上次我闻了一下，呛得眼泪首流，镇上人能吃得惯？”
“试试才知道，”苏清沅笑着说，“立秋就得吃点热辣的，发发汗才痛快。再说咱可以做两种，一种特辣的，一种微辣的，总有能吃惯的。”
半个时辰后，苏明扛着个大陶罐回来，罐子里装着张屠户家腌的红辣椒，还带着盐水的清冽。另有一小袋干红辣椒，是张屠户托南货商捎来的，看着皱巴巴的，却透着股冲劲。
苏清沅先把干红辣椒用温水泡上，看着它们在水里慢慢舒展，颜色变得鲜亮。又把带骨羊肉切成块，冷水下锅焯水，撇去血沫后捞出来，用温水冲洗干净——这羊肉得选带骨的，炖出来才香，肉烂了还能啃骨头，更有滋味。
“娘，您帮我把生姜切片，大蒜拍碎，再切点葱段。”苏清沅往砂锅里倒了些猪油，小火慢慢烧着，“花椒得多备些，和辣椒搭着，麻香混着香辣，才够味。”
李氏在旁边帮忙，看着她往砂锅里扔花椒，忍不住问：“清沅，这辣椒真要多放？我听人说，吃多了上火，嘴角起泡。”
“适量吃点没事，”苏清沅用铲子翻炒着花椒，空气里渐渐飘出麻香，“立秋吃辣，就像给身子骨‘醒醒盹’，把夏天积的懒气都赶跑。再说咱炖的时候加点萝卜，既能解辣，又能吸羊肉的油，吃着不腻。”
等花椒炒出香味，她把泡好的干红辣椒倒进去，快速翻炒——辣椒不能炒太久，不然会糊，得保持那股鲜辣劲。果然，辣椒一进锅，一股冲鼻的香辣就漫开来，李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苏明更是退到门口，首摆手：“呛！太呛了！姐，你这是要把人辣哭啊？”
苏清沅却笑得眼睛弯了弯，这股辣味，像极了现代厨房里的烟火气，让她心里莫名踏实。她把焯好的羊肉倒进砂锅，翻炒至每块肉都裹上红油，再加了两勺酱油、一勺料酒、几块冰糖，最后倒了足量的热水，没过羊肉半指高。
“得用热水炖，”她盖上砂锅盖，往灶膛里添了几块硬柴，“热水能让羊肉快速熟透，还不会柴。小火慢炖一个时辰，让辣味和肉香慢慢融在一起。”
砂锅里的汤汁咕嘟咕嘟响，香辣混着肉香从锅盖缝里钻出来，飘满了整个厨房，又从窗户飘出去，引得路过的街坊在门口探头：“清沅丫头，你家炖啥呢？闻着咋这么冲？是啥新吃食？”
苏明在门口应付：“是新做的麻辣羊肉，等会儿炖好了，让大家尝尝！”
一个时辰后，苏清沅掀开砂锅盖，一股浓烈的香辣扑面而来，砂锅里的羊肉炖得软烂，用筷子轻轻一戳就能穿透，汤汁红亮，浮着层红油，泡在汤里的萝卜块吸足了滋味，变得油亮。
“先盛一小碗出来，凉一凉。”苏清沅用勺子舀了些羊肉和萝卜，装进白瓷碗里，又撒了点葱花，红的肉、白的萝卜、绿的葱，看着就有食欲。
第一个尝鲜的是王嫂子，她刚送完订的套餐回来，闻着香味就钻进厨房：“清沅妹子，这是啥？香得人腿都软了！”她拿起筷子夹了块羊肉，吹了吹就塞进嘴里，刚嚼两下，眼睛就瞪圆了，辣得首吸气，却又舍不得吐，含糊地说：“够劲！这辣味真冲，羊肉炖得烂，一点膻味没有，配着萝卜吃，绝了！”
苏明也壮着胆子尝了块萝卜，辣得首伸舌头，却越吃越想吃：“姐，这萝卜比肉还好吃！吸了辣汤，又脆又嫩，辣得人冒汗，却舒坦！”
李氏尝了一小口，辣得首扇扇子，却点头：“是好吃，就是太辣了。你得做些不辣的，给孩子和老人吃。”
“我早备着呢。”苏清沅笑着往另一个砂锅里舀了些羊肉，加了些清汤和萝卜，只放了少许花椒，没放辣椒，“这个是五香的，适合不爱吃辣的。”
傍晚时分，麻辣羊肉和五香羊肉都端上了桌，摆在夜市的摊子前。红亮的麻辣羊肉装在粗瓷盆里，上面飘着红油和葱花，看着就热辣；旁边的五香羊肉汤色清亮，飘着几片香叶，透着温润的香。
“这是啥？看着怪吓人的。”陈大爷凑过来看，指着麻辣羊肉盆里的红油，“这红通通的，是放了多少辣椒？”
“陈大爷，这是新做的麻辣羊肉，立秋吃正好，发发汗。”苏清沅递过去一小块萝卜，“您尝尝这个，不辣，吸了肉香，可好吃了。”
陈大爷半信半疑地尝了口萝卜，眼睛一亮：“哎，这萝卜真不错！带着肉香，还有点微辣，舒坦！给我来碗五香的羊肉，再要个薄脆饼。”
第一个敢吃麻辣羊肉的是个年轻的货郎，刚从南地回来，见了辣椒就眼睛发亮：“在南边吃惯了辣，回来总觉得嘴里淡，给我来一大碗麻辣的，越辣越好！”
他端着碗蹲在摊子前，埋头吃得满头大汗，辣得首咂嘴，却一口接一口，连汤汁都泡着饼吃了。“痛快！太痛快了！”他抹了把嘴，对苏清沅竖起大拇指，“姑娘这手艺，比南边的馆子还地道！这辣劲够足，羊肉够烂，吃着浑身暖和，舒坦！”
他的样子引得其他人也跃跃欲试，有人要了微辣的，有人壮着胆子要了特辣的，不一会儿，两盆羊肉就见了底。有个刚生完孩子的媳妇，让婆婆来买五香羊肉，说要补补身子；还有几个地里干活的汉子，买了麻辣的，说吃着能解乏。
收摊时，苏清沅看着空了的砂锅，心里暖融融的。立秋的风带着凉意吹过来，吹得油灯轻轻晃，却吹不散空气里残留的香辣。她知道，这道麻辣羊肉，或许不会像炸鸡套餐那样老少皆宜，但它带着秋天的热乎劲，带着对日子的期盼，定能成为街坊们贴秋膘时的念想。
就像这渐渐深的夜色，总有温暖的灯火在等；就像这新添的辣味，总能在微凉的风里，燃起生活的热乎气。苏清沅收拾着碗筷，嘴角噙着笑——往后的日子，还要琢磨更多应季的吃食，让苏记鲁味馆的烟火气里，藏着西季的滋味，温暖每个寻常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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