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块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压在檐角,雪粒子敲打着窗棂,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苏清沅刚收拾完灶台,正用布擦着油亮的铁锅,门外忽然传来“吱呀”一声推门响,裹挟着一股寒气涌了进来。
“清沅丫头,还没睡?”来人抖了抖蓑衣上的雪,露出一张冻得发红的脸,是镇上的老秀才周先生。他怀里抱着个布包,进门就往炉边凑,双手拢在嘴边哈着白气,“这天儿,真是冻透骨头,比去年三九还冷。”
“周先生快坐。”苏清沅连忙往炉里添了块柴,火苗“噼啪”跳了跳,映得屋里亮堂了些,“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出来?”
周先生搓着手笑:“刚在家整理旧书,翻出些去年收的新茶,想着你这儿有炭火,不如过来煮壶茶,暖暖身子。”他解开布包,里面是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些蜷曲的绿茶,叶片带着淡淡的黄绿色,凑近闻有股清冽的香。
苏清沅眼睛一亮:“这是明前龙井吧?去年您说托人从南方带的,我还以为早喝完了。”
“特意留了两小罐,就等这雪夜拿出来喝。”周先生往炉边的小马扎上坐,“寒冬腊月,围炉煮茶,比喝烈酒舒坦。你这炉子旺,正好派上用场。”
苏清沅找出那只粗陶小壶,先用热水烫了,放进茶叶,冲上半壶刚烧开的沸水,撇去浮沫,再倒进细瓷茶杯里,递了一杯给周先生:“您尝尝,这茶性凉,煮着喝更温润些。”
周先生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暖意,抿了一小口,茶香混着炭火的温气滑进喉咙,他眯起眼叹道:“好茶!清而不淡,醇而不烈,像极了这雪夜——看着冷,细品却有股静气。”
“先生这话说得在理。”苏清沅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前儿炖排骨剩下些红薯,我蒸了几个,您要不要尝尝?”
“要得要得。”周先生点头,“你蒸的红薯最是香甜,皮一剥就流蜜,配这茶正好解腻。”
苏清沅从灶上的笼屉里拿出两个烤得焦香的红薯,外皮有些发皱,剥开后里面是橙红的瓤,冒着丝丝热气,甜香混着茶香在屋里漫开。周先生掰了半块,烫得首换手,却舍不得放下:“你这红薯选得好,定是后山那块沙土地种的,甜得正,沐雪吉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不带土腥味。”
“先生鼻子真灵,”苏清沅笑,“前儿张婶送来的,说埋在窖里半冬,糖化得透,比新挖的还甜。”
炉火静静烧着,雪粒子打在窗上的声音成了背景音。周先生喝着茶,吃着红薯,说起年轻时在江南求学的日子:“那时候也是这样的雪夜,先生会带着我们围炉读书,煮的是雨前茶,配着桂花糕,讲的是‘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诗。现在想来,最暖的不是炭火,是那份闲心。”
“现在先生不也带着孩子们读诗吗?”苏清沅想起白日里,周先生常领着学堂的学童在祠堂背书,雪天就挪到屋里,炉上总煨着一壶茶。
“不一样喽,”周先生摆摆手,“现在的孩子盼着下雪放假,哪有我们那时捧着书烤火的劲儿。不过啊,昨天小柱子背《问刘十九》,背到‘红泥小火炉’,眼睛亮得很,说像你这炉子,我就知道,有些东西是能传下去的。”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递给苏清沅:“这是我抄的几首雪夜的诗,你闲时看看,说不定能想起些新吃食的主意——就像你那红薯粉条炖排骨,不就是把日子过成诗了吗?”
苏清沅接过布包,指尖触到纸页的粗糙,心里暖烘烘的。炉上的茶水还在轻轻冒着热气,红薯的甜香、茶叶的清香混着炭火的暖意,把寒夜挡在了门外。
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铺了层薄霜。周先生起身告辞,苏清沅给他装了两个热红薯:“路上揣着,暖手。”
“好,好。”周先生裹紧蓑衣,走到门口又回头,“明儿雪停了,来祠堂喝新煮的茶啊。”
“哎,一定去。”
关上门,屋里只剩炉火的微光。苏清沅捧着那包诗稿,坐在炉边慢慢翻,字是用毛笔写的,笔画带着暖意。她想起周先生说的“红泥小火炉”,想起锅里翻滚的炖菜,忽然觉得,这寒冬里的暖意,从来都藏在这些细碎的事里——一杯热茶,一块甜薯,几句闲话,就把漫长的夜熬成了值得回味的暖。
她往炉里添了最后一块柴,看着火苗渐渐稳下来,像极了日子本身,不疾不徐,却总能在冷的时候,透出点让人安心的热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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