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的北京厨房飘着淡金色的阳光，林晓的发梢沾着点蛋液，正凑在水浴锅前眯眼读温度计——水银柱停在62.3℃，她捏着针管往锅里推了一点蛋清，透明的液体刚碰到温水就蜷成了半透明的小团，像撒进水里的云。
“又熬夜？”小芳端着热美式靠在门框上，玻璃杯子上凝着水珠，“你昨天凌晨三点发的实验记录，我以为你要把厨房改成实验室了。”
林晓抬头笑，鼻尖沾着点面粉——凌晨测鸭蛋凝固点时碰了揉面的盆：“最后一组数据差0.2℃，再等五分钟。”她用镊子夹起水浴锅里的小蛋团，对着光看：“你看，62℃的蛋清凝固是絮状，68℃才会变成均匀的膏体，之前做焦糖布丁失败就是温度没控好，蛋白没完全熟，吃起来发腥。”
小芳翻了个白眼，把咖啡塞她手里：“后天的工作坊报名满了，二十个人，有个美食博主说要首播，还有个妈妈带五岁女儿来，说要学‘会变魔术的蛋’。”
“魔术？”林晓擦了擦手，翻开桌上的笔记本——封皮上写着“蛋的凝固实验日志”，里面贴满了不同温度的蛋液标本，用马克笔标着“60℃：流动状”“70℃：弹性凝胶”，“对，针管滴蛋液进热水的环节，小朋友肯定喜欢。”
后天的工作坊在社区活动室，林晓提前两小时到，把实验器材摆成两排：玻璃烧杯、数字温度计、带刻度的针管，还有装在透明盒子里的鸡蛋、鸭蛋、鹌鹑蛋——每颗都标了编号，是她前一天刚从农场收的散养蛋。
“林老师，这个针管能借我玩吗？”穿蓝裙子的小女孩拽她的围裙，裙角绣着只粉蝴蝶，“我叫朵朵，妈妈说我是小蝴蝶。”
林晓蹲下来，把针管递过去：“轻轻推哦，像给小蛋宝宝盖被子。”
朵朵妈妈走过来，笑着摸女儿的头：“朵朵对蛋清过敏，只能看不能吃。”她指了指桌上的蛋液杯：“这些没熟的，我们都不碰。”
林晓点头，把标着“未凝固蛋清”的杯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放心，等下演示的都是完全凝固的，过敏原己经破坏了。”
工作坊开始时，活动室里坐满了人：穿碎花裙的主妇举着手机拍，戴眼镜的美食博主在记笔记，两个小男孩凑在烧杯前比谁的蛋液凝固得快。林晓站在讲台上，手里举着个透明锅：“大家看，这锅水是65℃——刚好是蛋清开始凝固的温度。”她用针管吸了点蛋清，轻轻滴进锅里，透明的液体瞬间变成了半透明的小珠子，像刚剥壳的荔枝。
“哇！”朵朵踮起脚喊，小蝴蝶裙角晃起来，“像珍珠！”
林晓笑着点头：“对，65℃的蛋清凝固是最嫩的，用来做芙蓉蛋羹刚好。”她又拿起另一个锅：“这个是80℃，你们看——”针管滴下去，蛋液立刻变成了白色的固体，“80℃以上，蛋白纤维会收紧，吃起来就有嚼劲了。”
“那鸡蛋黄呢？”坐在第二排的阿姨举手，“我家孙子只吃蛋黄，说蛋清像鼻涕。”
“蛋黄的凝固温度更高哦。”林晓从冰箱里拿出提前准备的蛋黄液，“蛋黄要到70℃才会开始凝固，75℃以上才会完全变成固体。”她把蛋黄液倒进65℃的水浴锅，过了一分钟，用勺子捞起来：“你们看，还是稀的，所以煮溏心蛋的时候，蛋黄没熟就是因为温度不够。”
活动室里响起掌声，朵朵妈妈举着相机拍：“朵朵，看这里！”朵朵却盯着讲台上的蛋液杯，趁妈妈不注意，偷偷用指尖蘸了点——是林晓刚才没倒完的62℃蛋清，透明的液体沾在她指头上，她舔了一口。
“朵朵！”妈妈突然转身，声音里带着慌，“你干什么！”
朵朵缩了缩脖子，舌头舔了舔嘴唇：“就尝一点点，像糖水。”
林晓心脏漏了一拍，赶紧走过去：“没事吧？有没有觉得痒或者咳嗽？”
朵朵摇头，眼睛亮晶晶的：“甜甜的，像棉花糖。”
妈妈松了口气，拍了下她的手：“下次不许乱碰！”
林晓蹲下来，用湿纸巾擦朵朵的手指：“阿姨的实验品没煮熟，里面有细菌，下次要吃阿姨做的煮鸡蛋，好不好？”
朵朵点头，伸手拽她的围裙带：“阿姨，我下次还要来玩。”
林晓笑着答应，起身回到讲台上——她没注意到，朵朵的耳朵尖己经开始发红了。
半小时后，林晓正在演示“如何用温度控制蛋卷的脆度”，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哭声。
“朵朵！朵朵你怎么了！”
她转头，看见朵朵妈妈抱着女儿，朵朵的脸涨得通红，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双手拼命抓着脖子：“妈妈，我喉咙痒……喘不上气……”
林晓的血瞬间凉了——她冲过去，摸朵朵的额头：烫的，脖子上起了连片的红疹子。“过敏！”她喊小芳，“快拿急救箱！里面有氯雷他定！”
小芳脸色煞白，转身往储物间跑，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朵朵妈妈的手在发抖，翻着包里的药：“我带了过敏药……在哪里……”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朵朵从来没碰过蛋清，刚才就舔了一下……”
林晓接过药，拆开包装塞进朵朵嘴里：“别慌，先吃药，我叫救护车！”她掏出手机拨120，手指在屏幕上抖得厉害，差点按错号码。周围的人围过来，有人帮忙扶椅子，有人递温水，那个美食博主举着手机要拍，被小芳一把拦住：“别拍！没看见孩子出事了吗？”
救护车的鸣笛声在楼下响起时，朵朵己经开始咳嗽，呼吸变得急促。林晓抱着她往门口跑，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户，照在朵朵通红的脸上——她的蓝裙子上，粉蝴蝶沾着点蛋清，像被打湿的翅膀。
“坚持一下，朵朵。”林晓轻声说，喉咙发紧，“救护车来了，马上就好。”
医院的急诊室里，消毒水的味道刺得人鼻子疼。林晓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看着急救室的红灯，手指绞着围裙带——上面还沾着朵朵的蛋清印子。小芳递过来一杯温水，她没接，眼睛盯着地面：“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小芳蹲下来，握住她的手，“你己经提醒过了，是朵朵偷偷碰的。”
“可我没强调未凝固蛋清的过敏原！”林晓的声音突然提高，又赶紧压低，“我实验日志里写了，60℃以下的蛋清，过敏原活性是100%，65℃以上才会慢慢破坏——但工作坊里我没说清楚！”她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朵朵早上送她的画——画着个穿白大褂的阿姨，手里举着针管，旁边是个蓝裙子的小蝴蝶，“我以为大家都懂，可小朋友不懂……”
急诊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没事了，过敏反应己经控制住，再观察两小时就能走。”
林晓站起来，腿有点软——她扶着墙走过去，看见朵朵靠在病床上，手里拿着个苹果，看见她就笑：“阿姨，我好了！”
朵朵妈妈坐在旁边，眼睛红红的：“刚才吓死我了……医生说，是未完全凝固的蛋清里的卵白蛋白没被破坏，所以引发过敏。”她抬头看林晓：“不怪你，是我没看好她。”
林晓蹲下来，摸朵朵的脸：“疼吗？”
朵朵摇头，把苹果递过去：“阿姨吃，甜的。”
林晓接过苹果，咬了一口——甜津津的，像朵朵刚才说的棉花糖。她抬头，看见窗外的阳光穿过梧桐树的叶子，洒在病床上，朵朵的蓝裙子上，粉蝴蝶像要飞起来。
“阿姨，下次工作坊，能教我做不会过敏的蛋吗？”朵朵拽她的袖子。
林晓点头，从包里掏出新写的实验报告——封皮上多了一行字：“蛋的凝固温度与过敏原灭活指南”，里面详细写着“未凝固蛋清（＜65℃）含高活性过敏原，过敏人群禁用”“完全凝固（≥68℃）可安全食用”。
“下次，阿姨教你做蛋黄布丁。”她笑着说，“用75℃的水浴锅，煮得软软的，像云朵。”
朵朵拍手笑，蝴蝶裙角晃起来：“好呀好呀！我要做给妈妈吃！”
傍晚的时候，林晓和小芳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小芳戳了戳她的胳膊：“明天要不要去农场收新蛋？”
“要。”林晓摸了摸口袋里的实验报告，“还要加一项——过敏原灭活的温度验证，这次要测到小数点后一位。”
小芳笑：“你又要熬夜？”
林晓抬头，看见天边的晚霞——像被揉碎的蛋黄山，暖融融的。“这次不是为了实验。”她说，“是为了下次，再也不让小朋友受伤。”
她们走出医院大门，风里飘着槐花香。林晓摸了摸围裙上的蛋液印子——那是朵朵刚才蹭的，现在己经干了，变成淡淡的白色痕迹。她想起早上的水浴锅，想起62℃的蛋清，想起朵朵舔手指时的笑容。
科学从来不是实验室里的数字，她想，是站在厨房的烟火里，把每一个温度都变成安全的味道。
第二天清晨，林晓又回到厨房。她把新收的鸡蛋放进水浴锅，温度计的水银柱慢慢上升，60℃、62℃、65℃——透明的蛋清变成半透明的云，她用勺子捞起来，对着光看：“这次，要把所有的风险都藏在温度里。”
小芳端着热美式进来，看见她的背影：“又开始了？”
林晓回头笑，鼻尖沾着点面粉：“这次，要做不会让任何人受伤的蛋。”
阳光穿过窗户，照在她的实验日志上，那行新写的字闪着光：“温度是科学的刻度，也是爱的刻度。”
厨房的抽油烟机开始运转，空气中飘着鸡蛋的香气——那是最温暖的化学，是舌尖上的，关于爱的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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